身躯,灵魂,一切的一切,全都不复存在!
青鸟蹭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漂亮的眉眼间尽是怒色。
“南烛!”
“消消气。”一截枯瘦的指尖按住了青鸟的眉心,将死锁的眉宇舒缓了。李熄安轻笑,“我本来就会死,早死晚死不都没什么区别吗?”
“你在糟蹋你自己!”青鸟不吃这套,一手挥开了李熄安的手臂,“本来,你会有一段十分漫长的时间供你想办法,供我们想出法子,但你硬生生地将死亡的终点提前了!”
“你究竟想做什么?”
“喏。”李熄安指了指青铜城方向的巨大石柱。
“把它扔进苍茫海,然后将那头鬼给钉死在上面。杀了真龙,想来再杀头鬼类也不算什么。可无论如何,我现在都做不到,只能出此下策啦。”
“我之前推不开那扇青铜门,是你干的吧?”
青鸟面无表情地点头。
“我其实猜到了。”
“猜到你想做什么,这次抵达昆仑神宫,你本该见不到我,只需要取走那根锁龙柱就好。在招摇揽星将这根柱子送到这的那一刻,我便猜到你会来,为此而来。”青鸟垂下眼帘,“但我不甘心啊。”
“娘娘离开了,大姐成了活灵,二姐我现在都未寻到。现在,连你都要离我而去了。”
“大姐她,已经醒了吧?”
“嗯,但我这副状态无法祭出载天鼎。毕竟一旦开始,就再也没法停下了。我得珍惜那短暂的时间。”李熄安看向锁龙柱,“其实无论锁龙柱在哪,我都会来一趟昆仑。”
“为什么?”
“我答应了大鵹要带她来看你。”
“我至今未曾食言。”
“不。”青鸟摇头,她将李熄安的话否定了。
“你违背了我们之间长生的约定。”
“这样啊……”李熄安苦笑。
“没有办法了,你只能原谅我的这次失约了。”
青鸟没有回应。
“那么,既然已经原谅我了,能否将青铜城的门打开呢?”李熄安难得的厚脸皮。
青鸟抬起头,凝视那对流淌熔岩的金色双童。
过了很久,很久。
那目光庄严肃穆,没有半分悲伤。这个凝视直到槐树叶子落在两者之间,天青的色彩才从李熄安视线中消失了。
“我还为你准备了件东西,你用的上的。”少女轻声说。
她走上前,按住李熄安的双肩,就像过去为他插上长生钗时一样,让李熄安转过身去。
“等我一下。”
“好。”
李熄安能感受到青鸟起身离开了,他便这样坐在槐树下,静静地等。
又是很久,似乎青鸟总喜欢这样。
李熄安老了,身体很衰弱,等待许久的寂静,他竟然昏昏欲睡起来。老人在槐树下打着盹,伴着微微的鼾声。
鸟雀叽叽喳喳的声音将李熄安吵醒。
他睁开眼,有金色的灵化作鸟雀衔起他的玄色衣裳。飞鸟围着他,玄色衣袍被叼起,离去,而后轻轻提起他玄衣裳下泛黄陈旧的衣物,露出衰老的枯黄身躯来。
金色的飞鸟们离开了。
在空中,它们衔着的衣物成为纯粹的灵,消散在天地间。鸟雀们盘旋环绕,似乎在疑惑为何衣物没了踪迹。
李熄安被逗乐了,笑起来。
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冰凉细腻的手搭上他的肩膀。
同时携来了一件衣裳。
朱红古袍垂下,其上绣着金色的枝叶和鸟雀。李熄安注意到了几处不同寻常,在袖口的地方,有三只神鸟停留。枝叶延伸,仔细看便会发现枝叶上呈现出鳞片的脉络。
“长生服。”他听见身后传来很轻很轻的声音。
“可我快死了。”李熄安笑了笑。
“昆仑也会将长生服给个将死之人么?”
“这不是昆仑给的长生服,是我给的。”身后的声音平静的表述,“古蚕为丝,加捻成线,引瑶池水穿针,塑身起型,再既以青铜城之后的星月旭光,最后金色枝叶生长,伴来长生的鸟雀。袖口是三青鸟,便是我们,昆仑中保留了我们姐妹的灵,我以此绘制了上去。”
“记住了,赤蛟,这是我给的长生服。”少女的声音陡然坚硬起来,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细腻的手掌离开了李熄安。
前方,青铜城的大门缓缓打开。
通天石柱倒垂于青铜城正中心,殷红的血顺着熔岩脉络滴落进青铜城干涸的水池中,将其填满了。
李熄安缓缓起身。
他的身躯很衰弱,可他的嵴梁随着行走越发笔挺。
青鸟的声音消失了,但李熄安知道她就站在自己身后,安静地看着他。赤服从拖地到离地,李熄安越来也挺拔,他的气息也越来越强大。
龙尾生鬃,形如炬火。龙角生叉,形如古木。
青铜城中的是龙血,是世间致毒的药。一头堕落的真龙,他的灵魂和怨恨至今盘旋于此,企望有朝一日重临人间。
饮下龙血,就如黄河中那头黑蛇一般,畸变扭曲,心神皆被那冤魂占据。这一池龙血在近十类眼中是无上至宝,但在李熄安眼里,它是能让自己多走一段时间的燃料。
李熄安走进了那一池血水中。
有水沸腾,闷声如雷。
赤色的龙影顺着石柱盘旋而上,他鳞片舒缓,眼眶中闪耀着太阳般的金色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