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途中,路过镇江时,文翰心有不甘,继续派密迪乐上岸谒见吴捷。
出乎密迪乐意料的是,吴捷居然说上了流利的英语。
吴捷见他惊讶,便说道“我军中也有洋人,我从他们那里学得许多英语,先生无需诧异。”
密迪乐来了兴趣,说道“将军天资聪慧,我着实佩服得很。不知将军能否恩准,让我和贵军中的洋人见上一面?”
吴捷知道密迪乐有鬼点子,可他有心在密迪乐面前逞能,便着人把史潘西和卢波克叫来。
密迪乐见两人一副太平军打扮,便知道他们是雇佣军,说道“两位先生,我国公使已与各国公使议定,将在华夏执行严守中立政策。届时,各国公民都不得介入华夏内战。两位身处镇江前线,危险得很,还是尽早回上海吧。”
史潘西笑笑,以戏谑的口吻说道“密迪乐先生,我俩都是激进革命分子。若回了上海,恐怕要在洋人中间煽动革命。若回了祖国,恐怕要大肆宣扬不列颠人在华夏的恶行。为了大英帝国的利益,我们还是留在镇江吧。”
卢波克也露出难得的笑容,说道“我们志愿到太平军中服役,不求报酬。你们即便有领事裁判权,也管不到我们吧。”
1843年,中英签署《金陵条约》,规定在华英国人的涉讼案件由英国自行裁判,是为严重侵犯华夏主权的“领事裁判权制度”。
吴捷也反驳道“吴健彰不也在上海招募洋人雇佣军了嘛,你们要解散他们吗?还有,你们不列颠人组织了‘上海义勇队’。按照你们的中立‘政策’,是不是也要把它解散?”
密迪乐被吴捷三人驳得哑口无言,只得尴尬地笑笑,并不回答吴捷。洋人最是欺软怕硬,尊敬强者。吴捷对密迪乐强硬,反而能够赢得他的尊敬。
尤其是,史潘西和卢波克似乎都对吴捷忠心耿耿,甘心献身太平军。他们都是正儿八经的军官,也都是名门之后。太平天国的邪教,是不足以蛊惑他们的。
这引起了密迪乐的警惕。他想了想,说道“公使先生已向东王投书,警告贵军不得进攻上海。为了维护上海的安全稳定,也为了我们两国友好,我们认为,贵军不应出现在上海一百华里以内。”
奈尼?
史潘西十分震惊,抢先嘲笑道“说好的中立呢?上海是华夏的,不是你们不列颠人的。”
吴捷也哑然失笑,冷冷地说道“国际法规定,各国领海不得超过十二海里。你倒好,一开口就是一百华里,真把上海当成你家了。”
密迪乐脸露尴尬,说道“我只是传达公使先生的意见。若贵军能够遵守一百华里之约,将为我们的友谊奠定良好的基础。”
该死的外交辞令。
上海华洋杂居,又有洋人的租界,事关洋人利益。若贸然进攻上海,必会导致洋人反目。
杨秀清主政时,将兵力重心放在西征战场上,不曾想过进攻上海。
杨秀清死后,李秀成二破清军江北、江南大营,执意经营苏南、浙北,才开始进攻上海。洋人坚决抵抗,李秀成始终未能攻下上海。
吴捷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当然无意进攻上海,也无意招惹不列颠人。他说
“大家同信基督,自当亲如兄弟。我无意进攻上海,先生自管放心。只是,华夏乃华人之华夏,非洋人之华夏。上海乃华人之上海,非洋人之上海。你们既然要与我国友好通商,自当遵守我国法度,彼此互利贸易。”
密迪乐笑笑,言不由衷地说道“将军说得极是。若大家都像将军这样明白事理,华夏何愁不兴?太平军何愁坐不了江山?其实,我们来华夏,也是为了帮助华人的。我们做贸易,也是想带给华人物美价廉的商品,从而改善华人生活。”
好一个巧言令色的伪君子,还是外交官呢,如此大言不惭。
吴捷冷笑道“先生既然这么说,就应该严禁英商倒卖鸦片。此物毒害百姓身心健康,流毒甚远,有百害而无一利。若你们不列颠人真想和我们华人做朋友,就真的要禁售鸦片。”
密迪乐也有良心,深知鸦片的危害。可他是外交官,知道不列颠最看重商业利益,而商业最大宗利润便是鸦片贸易。
面对吴捷的灵魂拷问,他只是无奈地耸耸肩,怅然若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