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为东南六省的腰肋,不容有失。江西战局关乎东南大局,曾国藩对此一清二楚。他明知江西战局已成死局,依然坚守南昌,原因正在于此。
即便湘军与江西官场交恶,曾国藩也要忍辱负重,顾全大局,以一万湘军支撑起江西残局。
1854年12月,年轻的常州人赵烈文应邀来到南昌,加入曾国藩的幕府。之前,赵烈文的姐夫周腾虎讲求经世之学,料定清军江南、江北两大营难成大事,在曾国藩危难之际前来投奔,受到曾国藩的赏识。
周腾虎向曾国藩举荐赵烈文,说服曾国藩以厚币延请赵烈文入幕。赵烈文时年23岁,心高气傲,谈锋甚健。
曾国藩特别不喜欢夸夸其谈之人,认为赵烈文棱角过于分明,有心折一折赵烈文的傲气,派他到樟树镇参观周凤山的湘军大营。
没想到回来之后,赵烈文一顿吐槽,料定周凤山必败。
曾国藩十分不喜,询问赵烈文原因。赵烈文毫不收敛,不客气地说道:“樟树营陆军营制甚懈,军气已老,恐不足恃。”
这一点,刘榕也是赞同的。他微笑着问道:“惠甫,咱们坐困南昌,周凤山又不足恃,该如何是好?”
赵烈文侃侃而谈,答道:“赣西、赣东两个方向,两军争战已久,军气疲弱。真正的危险倒是来自赣北。从长远看,复兴会有颠覆华夏之潜力。从近处看,假若吴捷率领一支生力军从赣北溯赣江而上,以南昌守军之疲弱,恐怕难保省垣。
“涤帅是湘军统帅,不是江西巡抚,没有死守省城的义务。咱们应当趁赣北无事,调湘军西进,与湖南的刘长佑东西夹击,打通西进湖南的道路,与之合军一处。
“然后,咱们自赣西折向西北,再与武昌的罗泽南合军一处。届时,湘军兵马集中,有望夺下武汉,重申顺江而下、自西向东的总体战略。”
刘榕深知曾国藩的心思,代他问道:
“咱们坚守南昌,为刘长佑、罗泽南等人争取时间。罗泽南、胡林翼若可攻下武昌,则能顺流而下,威胁九江。刘长佑可进入赣西,威胁敌军侧背。南昌之围岂不自解?”
赵烈文不顾曾国藩脸上难看,直言道:“罗罗山、胡润芝若能打下武昌,早就打下来了。太平军在武昌集聚了大量兵马,武昌战局早已成为僵局。即便他们能打下武昌,也威胁不了九江。
“九江之敌,以太平军地官正丞相吴捷为首领。此人明为太平军,实则与广西老长毛大不相同,其触角已经伸至上海。敝人虽远在常州,却已久闻他的大名。
“吴捷在境内兴办洋务,倡办新式教育,虽不兴礼义,而经世实务成效显著。就连上海的洋人也对其交口赞誉,实乃华夏心腹大患。恐怕,大清不亡于洪杨,而要亡于吴捷。”
曾国藩眉头紧皱,说道:“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赵烈文见状,也就闭口不再说话。
刘榕不像曾国藩那样迂执,劝慰道:“涤帅,惠甫的话虽然有些危言耸听,但也不无道理。惠甫,你不必顾忌其他,只管知无不言,接着说,接着说。”
曾国藩叹口气,示意赵烈文继续。
赵烈文喝了口茶,话锋收敛了许多,说道:“历来长江流域作战,虽要水师精良不可。湘军之所以能够打败太平军,水师出力最多。然而,九江一战,湘军水师几乎全军覆灭,虽已重建,势已大不如前。
“如今,我们坐困南昌,除了赣南还有两府一州在官军手中,其余各地都已落于长毛之手。若有一支强大的水师,咱们尚能保证粮草给养,可以持久坚守,立于不败之地。若遇不测,可凭借水师战船,走赣江水路,快速撤退。
“但敌军水师有蒸汽战舰,其船坚炮利,可与洋人争锋。咱们的水师只剩一些残破木船,聊胜于无,根本就不是敌军的对手。没有水师,江西战局就是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