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廷尉府,大牢。
座低矮潮湿的牢房内,两个人相对而坐人之间的地上,摆着一张小矮桌,上面放着猪头肉和一坛洋河大曲,刘裕一身小兵的打扮,和坐在对面,同样一身小兵打扮的魏顺之相对无言,甚至,这空荡牢房里,老鼠在啃食残羹剩饭的声音,都是清晰可闻。
魏顺之长叹了一声:「多谢寄奴哥,还来亲自送我上路。还给了我这身衣服,你也穿了这身,你我还跟当年一起投军时一样,只可惜,我论罪当斩,而你,还要指挥千军万马,继续战斗。
刘裕轻轻地摇了摇头:「很抱歉,我不能答应你最后的请求,让价跟这满牢的罪犯一样去立功赎罪,而是要将你在城中菜市口明正典刑,公开处斩,念在我们这二十多年的同袍之情,念在我们一起京口建义的情份,我亲自来送你最后一程!」
咬着牙:「寄奴哥,我知魏顺之红着眼睛,道,你是迫不得已,这次我最大的罪不就是临阵脱逃吗?那么多世家子弟的官儿也跑了,但都没杀。
而我因为跑的时候没带上谢宝,害死了他,所以得罪了谢家,你要是想我的命给谢家一个说法,那请给我一杯毒酒,或者现在就给我个痛快,我魏顺之好歹也是名将,是好汉,不能这样当众处刑受人羞辱!
刘裕的眉头轻轻一皱:「顺子啊顺子,我本以为你应该已经醒悟了,可没想到,事到如今,你还是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何而死啊,居然以为我是在用你的命来讨好谢家?
魏顺之冷笑道:「难道不是吗?这回你没带回征燕大军,在这城中几乎是无一兵一卒,要想守城,得靠这建康城中的世家才行,起码要他们把家丁和探子全部征发从军,才可能拖延时间。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没带上谢宝,他们姓谢的还恨我害死了他们谢家后代中唯一会领兵打仗的后辈呢。
说到这里,魏顺之咬了咬牙:「可我真的没扔下谢宝不管啊,我通知他起码三次了,最后一次还亲自去劝他离开,可这小子却说什么他未接到军令,守土有责,还说这豫章城是无忌哥走时下令要他守卫的,只有无忌哥的命令他才认。寄奴啊,你说这小子呆板迂腐至此,难道我要留下来陪他送死吗?
刘裕冷冷地说道:「谢宝这孩子绝不是迂腐,他并不是死守城池,而是在尽全力,安排他的部下在疏散百姓,在转移军粮和辑重,这本是你应该做的事,如果你的两千部下能跟他的五百人一起做这事,你们都可以赶在妖贼来之前一天离开。
可是你却逃跑了,而且是选择了不仅扔下谢宝,连你的部下也扔了个干净,只带了三四百亲兵护卫逃跑,连一千七百多调给你的州郡兵都没有通知!
魏顺之的脸微微一红:「这些人是沿途新征募的壮丁,不乏一些主动来投靠的山贼与士匪,我并不是很清楚他们的底细,结果就证明了这点,这些人我派人去传令让他们一起撤离,但大部份人直接溃散,有三百多寻阳一带征集的水手渔夫们,更是直接投了敌,带路妖贼包抄了谢宝所部的后路,这才让谢宝没跑掉。要是我带着他们一起走,只怕自己也走不掉了!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你不亲自带兵去这些营地里调集部队离开,只靠一两个传令兵,就想调动几百人的部队,在这种前方兵败的时候,怎么可能不引起溃散和营啸,怎么可能不引起叛变投敌?
你平时治军不严鱼龙混杂,不严明军纪,在这个时候干脆就扔下这些部队一走了之,不仅害死了谢宝也害死了城中上千不愿投降的官吏与将士害死了上万来不及撤离的豫章百姓。
顺子啊顺之,你的罪,十块免死金牌都不够赦免怎么居然还以为我要杀你,是为了给谢的,家一个交代?
魏顺之惭愧地低下了头,眼睫毛上已经挂上了悔恨的泪滴:「寄
奴哥,别说了,别说了,都是我贪生怕死,是我,是我这些年享够了荣华富贵,醉在了温柔乡里,不象以前那样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我,我以前见过那么多兄弟战死沙场,没有享福就死了,所以,所以我不想再打仗了,不想再拼命了只想着荣华富贵啊。
刘裕的牙咬得格格作响:「你这些话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呢?如果你不想打仗,不想带兵,我可以免了你的军职,让你好好去当个富家翁,安乐公,可是你既然穿了这身军装,既然带着兵,镇守一方,就得尽这个责任。
魏顺之叹了口气:「寄奴哥啊,反正今天我必死无疑,也不妨打开心门跟你说说心里话,咱们这些人,以前不过都是些一无所有的穷哈哈,苦命人,身无立锥之地,在这个世家占了一切好处的时代,能成就大业,靠的是什么?不就是靠了咱们能打,靠了咱们手里有兵吗?
京八兄弟能上位,就是靠了手里有兵,尤其是你,寄奴哥,要不是你起兵建义,消灭了桓玄,咱们能有今天吗?要是你跟刘牢之一样,打完仗后就把兵权交了那人家还不是想要咱命,咱就得死吗?!
刘裕面沉如水:「所以你就觉得,有兵就是草头王,只要带了兵,就能占一州数郡之地,割据一方,谁也奈何不了你,是不是?
魏顺之叹了口气:「我知道这话寄奴哥你不爱听,但事实就是如此,你能压住希乐哥能压住无忌哥,就是靠你功劳最大,但更是靠你手握重兵,控制北府军,控制扬州,如果反过来,让希乐哥控制了北府军,那恐怕这个时候,你也要在这里,跟我一起上刑场吧。
刘裕沉声道:「顺子,你一向头脑简单,这些话绝不是你能想到的,是谁跟你说了这些,是谁让你相信,手里有兵,就能割据一方,不服朝廷号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