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江韵在高烧中昏睡不醒。
他好像又回到了四岁那一年。
江韵在梦中静静徘徊,看着三个自己。
他有两个四岁,三段人生。
第一个四岁,第一段人生。
公元2008年。
他是江家的唯一继承人,被江家的政敌绑架到一处荒山上,私自跑出来的时候,跌入了一处可怖的时光的洪流。
那股洪流就像命运的洗衣机,滚滚甩甩,洗净了他身上的前尘往事,把他丢到了三千年后的绝望之地,一颗用来堆垃圾的星球。
公元5025年。
他被老人收养,然后老人死了。
老人有个瞎子养女,他和瞎子女孩挣扎着活下去。
几年之后,他死在垃圾星上,然后被深深埋葬。
化学物质污染的放射性垃圾掩盖了他的身躯,肿胀残破的手指爬了冰凉的小虫。
第二段人生。
公元6022年。
他死过,他又活了;感谢放射性垃圾,让他的身躯不腐。
死后千年,在垃圾星的大地震中,他被一支人类起义的小军队救起,植入了“生命”。
说是生命,不过用科技手段恢复身体的运转罢了。
他靠脑后的一枚芯片维持自己的意识。
这条命是有代价的,他成了人类起义军的死士。
他脑后的芯片在特定时刻,将引爆自己的头颅。
彼时,人类起义军和主脑的斗争正是最胶着的阶段,人类死士的身上承载着全人类的希望,
他活着就是为了去死;他生的意义在于死的价值。
他们说,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
可他还是怕死。
于是他再一次看到了可怖的时光的洪流。
这一次,他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然后……他被困在时空的洪流中,无穷无尽地飘荡。
大概过了多久?几千年?还是几万年?
时空的洪流中,他被挟裹其中,那最核心的地方,反而是停滞的。
时间的尽头是凝滞。
直到一双漆黑的眼睛出现。
“走出去!”她说。
是“她”。
江韵在梦中冷眼旁观着一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执着地认定那一道数据,或者是精神,或者是其他什么生命形态——总归是没有**的——是“她”。
那双漆黑的眼睛,也只是他的臆想。
大概是因为,他曾经狂热地崇拜过历史上某个伟大的领袖。
在人类起义军里面做死士的时候,长官经常给他讲这位伟大领袖为了子民牺牲自己生命的光辉事迹。
伟大领袖的照片挂在最高礼堂的正中央。
是她!
江韵在第一时间就认出,这个死于一千年前的伟大领袖,就是当年的瞎子女童。
她的眼睛治好了,漆黑的,跳跃着火光。
那个为了子民牺牲自己的伟大领袖,成了他的精神寄托。
也可能他心中怀着某种隐秘的期待:既然他能遇到时光的眷顾,逃离死亡的命运,那么或许她也可以。
就这样,江韵被“她”从时空的洪流中拽住,随着某场惊天动地的爆炸,时空的洪流破了个大洞,他一下子被挤出来,狠狠跌在地上。
他重回童年,小手小脚,变成了四岁。
第二个四岁,第三段人生。
公元200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