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夜宴散去，惠王白衡苏遣了侧妃先行回王府，自己一个人来到东宫。东宫门外的宫人都认得白衡苏，替他通传后就邀他先进了正堂小候。白衡苏与白衡英同岁，是白衡修一母同胞的幼弟，也是兄弟五人中年纪最小的嫡幺子。

饮了茶，缓了神，白衡苏靠在椅背上刚刚闭上眼睛，就听到白衡修走出来的脚步声。白衡修已经换了一身简单的素色常服，头发披散下来，人看起来有些恹恹的。他看到白衡苏，淡淡地问道，“你怎么来了？夜宴之后不回王府，来我东宫做什么？”

白衡苏今日夜宴上多喝了些酒，如今面上红红的，眼神也有些迷离，他直起身子来，说道，“我来看看大哥在这东宫里住的好不好。我不过去了岩州三四个月，回来就听说你和母后因为姜文彬的事被罚禁闭，到今日才算是第一次见到大哥你。我见你和母后都消瘦不少，可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事已经过去，如今再提也没什么意思。”

白衡苏冷笑道，“大哥觉得这事算是过去了么？”

白衡修走近他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伯同，这件事已经过去，我跟母后遭受的一切不过是因为姜家的确做错了事。至于那些推波助澜的人，我自然也会记得他们落井下石的恩情。”

“可我就是看不惯白衡东那副嘴脸，他今日主办中秋夜宴得了父皇的赏识，想必尾巴已经翘到了天上。凭他母亲的出身如此卑贱，如何敢和大哥你争抢这太子之位？父皇也是老糊涂，明明最喜欢四哥，却偏偏要提携二哥来跟你争抢。”

白衡修轻咳了一声，提醒道，“伯同，即使在我的东宫，也要注意你说话的分寸。你在皇宫长大，这么多年难道还没有学会谨言慎行么？军营里的那些做派你可千万不要带回京城中，对你对我对姜家都是有害无利的。如今舅舅已经失了军职，姜家以后能依靠的就是你在军中的势力了。”

白衡苏不甘心地把头扭到一边去，拿起茶碗想要喝茶，发现杯中已经都被喝干了，他愤怒地将茶碗摔在桌上。白衡修见状连忙唤来丫鬟为他添茶，自己则坐在旁边的座椅上。

“你这样的急躁做什么？白衡东如今的确是有些本事，收了那位朝夕先生。可到底不过一介女子而已，又能成什么大器？而且父皇他要做什么，我心里已经大致明白，不过是帝王权术而已。”

“大哥这是被父皇伤了心？”

“原本帝王家就是无情。我既然在这个位置，要学的就是这份无情。”

白衡东坐着马车回到王府，一路上他都严肃异常，脑中响起的是白衡修对他说的那番话。他虽然不屑，但是那些话还是像细小的刺一样扎在他的心里。他可以承认顾羲凰的才学和谋略，但他不能忍受白衡修用这件事来羞辱他，依靠一个女子得到今日夜宴上的赏识。

同车而坐的襄王妃周氏见到他似乎在为什么事不开心，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问道，“殿下是在为夜宴的事不高兴么？”

白衡东转头看了她一眼，周氏低着头不敢与他平视，他不耐烦地说道，“你觉得本王是为了夜宴的事不高兴么？今日在殿上分明是我得了赏赐，在众人面前出尽风头。你一个女子又懂什么？就是因为你的娘家官职并不高，也不是什么名门望族，这才让我如此难堪。”

白衡东说完这番话马车也适时地停了下来，他衣袖一甩下了马车，风风火火地走进王府，吩咐近身的人去把周律招进了书房里。周律来到书房时，想着或许是为了中秋夜宴的事，心中很是忐忑。

说来他也有自己的私心，虽然他感觉到顾羲凰这个人有些问题，但上次的事的确是顾羲凰先他们一步做足了准备，这才有了打压太子的机会。但若让顾羲凰继续留在白衡东身边，凭她的学识本事、眼光手段，只怕他以后的地位难保。他跟在白衡东身边多年，实在是太了解白衡东的为人，若不是他这些年苦心经营只怕早就被别人抢了这位置，失了荣华富贵。

周律整理了一番衣着，也整理好了思绪后，推开了书房的门。白衡东脱下外袍穿着白色的内衫坐在书房的长桌前，手里拿着当初传进京城的两篇顾羲凰的策论。看到周律进来后，白衡东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摆手道，“伯贤先坐吧。”

周律回礼道，“谢殿下。”他刚落座，就见白衡东将手里的策论抛在桌上，脸上是让人捉摸不透的神情。他猜不透今夜在皇宫中夜宴的结果如何，但看白衡东的表情，不像是有什么好的结果。

“伯贤你当初向我推荐朝夕先生时，看重的就是她的这份能耐吧。如今她两次为我献策，也算是替我做了些事情。尤其是姜文彬的事，让我能从根本上打压太子。虽然中秋夜宴的事她并没有给出什么明朗的计策，也算得上是一份功绩吧。只可惜……”

周律看向白衡东，不解地问道，“可惜？”

白衡东将两篇策论推到地上，冷哼道，“只可惜她到底是个女子，成不了襄王府的好门客。”

周律一下子起身追问道，“可是殿下当初不是说过，并不在意她女子的身份，只要她有才干能为殿下做事，即使是个女子，也能做得这门客。”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本王过去以为一个女子能有如此学识甚是难得，能有这样的人辅佐本王也很安心。可是在白衡修等人的眼里，我不过一介凭女子辅佐的王爷，这让我如何在太子面前抬起头来。”

周律一时失笑，竟是为了这样的原因。他看着面前的白衡东，过去他以为自己追随的主子是有大抱负的人，如今竟是因为在太子的面前失了面子而要驱赶一位门客，格局未免狭隘了些。

“那殿下打算什么时候送她离开？”

“就这几日，等本王闲暇时，便去别院送一送这位朝夕先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