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死如灰,不过是眨眼间,方清平被老六苍劲的掌扼住咽喉,生生提过头顶,窒息的难受感登时袭遍全身,禁不住拼命挣扎起来。
眼前昏黑,死亡的恐惧击溃内心,老六仰头看着垂死的方清平,手上的力道不觉得又大了些。
“你让我……很窝火啊。”
陌刀于夜光逝,不及来人迎上,老六已是一拳崩飞。胡准自地上滚了几滚,竟顺势抓起一旁无战力的小六,哪有传言中的呆傻模样,冷静得让人心慌,抬手擦去嘴角溢出的鲜红,一手同样扼住小六的咽喉,眸子古井无波:“放开。”
老六看着平静如水的胡准,明白了些许,这胡准哪是脑袋不太灵光,他这是知悉方清平的一切,甘作方清平的心腹而出伪装之举。
见老六无反应,眼看得胡准的掌上加力,小六的脸顿时被挤压得涨红,两条腿无力地蹬着。
“放开。”胡准重复。
闻老六一声叹息:“你这彪子,当真是蠢。”松手,方清平落地。久违的空气涌入,方清平剧烈咳嗽起来,接而贪婪地喘息。
既已松手,胡准也放开了手中的小六。待小六未落地的刹那,方清平缓过神,蕴起耗费几十载唯一的那招,向着老六的下腹,轰然而出,势杀面前之人。
闷雷炸响,小六落地,摔溅起仆仆灰土,时间仿若静止,空气不流,夜蛐不鸣,火光不抖,呼吸呆滞。
可有方清平额头低落的汗珠,点动着几乎凝固的画面。
那可开金碎石的一拳,如飞蛾扑火,抵至想象中的下腹,却没见到想象中的血肉飞溅的场景。甚至,老六动也未动,就那样无动于衷的站着。
“够蠢。”老六如天神俯视,在方清平不敢置信中出手,同样的奔雷劲,方清平还在疑惑着他怎会这门派独有的不传之秘。疑惑着,被一拳轰成血雾,自夜中炸开,溅落满地。
同时的,小六暴起,那短刀快极而玄,于失神的胡准面前翻转,陌刀落地,喉前缓涌而出的血液,疯狂吞噬着胡准生机。
胡准迟缓地捂住喉咙,退了退,眼睛死死盯着方清平消失的地方,倒地,难以瞑目。
一处房间里,宋不妖悠悠醒来,却瞧得一双双闪烁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登时吓得叫了一声,今晚着实太刺激了些。
“二当家的醒了。”有人说着。宋不妖缓了口气又软趴趴地倒下,只觉得身子发凉,俯头一看竟是一丝不挂光溜溜的倒在床上,加上床边挤得满满的粗糙汉子,画面不要太美。
宋不妖一巴掌打在一人头上,骂道:“干什么吃的,不知道给我拿几件衣服吗?”
被打之人委屈巴巴:“二当家的,您的房间在场子对面,三当家的在场子那跟人打着呢,小的不敢去。”
宋不妖听闻,立即坐了起来随手揪了条被子盖在身上:“老大出手了?”众人点头回应。宋不妖欣喜,手捏着山羊胡,不停地捋着,不断地点头:“好,甚好,既然是让你们撤出去,说明那家伙离死不远了。”
想到那家伙今夜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仍是禁不住愤怒与恐慌。想想就好了,报仇什么的还是交给老三就可以了。
胡准的身体因夜的侵袭加快了僵硬的速度。老六走到小六身前,问道:“没事吧?”小六不言语,白了他一眼便闭目瘫在地上休息。老六也不以为意,就地盘坐在小六身边。
也不知多久连火把都已经熄灭,突兀的,老六被小六揪了揪衣摆,回头:“怎么了?”小六晃晃手里寸长短刃:“这个太小了。”
老六点头起身:“等着。”说着便走开了,融入不远处的黑夜,一点动静也没有,只传出着阵阵的蛐蛐鸣音。
只留下小六自己一人,躺着一动不动,呆呆地看着深邃的夜,满天繁星,万里无云。
继而,映入眼中的是波光流转的银芒,隐隐有寒气扑面。小六坐起身,老六正冲着自己笑,晃晃手中不知哪来的银柄长枪,宣功一般:“这个如何?”
小六也不客气,接过长枪,触得微凉顿时难以放手,但这个长度,对于此刻的自己着实有些长了。似是看出小六的思虑,老六伸手将枪尾的一截拧下,拧下中间一截补上枪尾,那截枪杆拿在手中,开口:“这样,行了吧?”
点头,小六的眸光很亮。老六继续说着:“那把短刀也别丢了,打不过别人的时候偷袭一下也是很不错的选择。”闻言,小六再度白了老六一眼问道:“哪来的?”
老六转转眼珠,笑嘻嘻。
“捡的。”
“呵。”敷衍的回答,换小六一声冷笑。
已入夜半,念寸山的一干人等得有些不耐,以前可是从未拖过这么久的。宋不妖裹着条被子,在房间里踱步,只留下几个心腹把其他人全赶到了其他房间里。
“老大这次怎么这么久,我那房中小娘子不知怎样了。”宋不妖想着,却又是惊了惊,被方才黑灯瞎火摸到的粗手吓到,恼怒不已,暗中发誓定要将那老六大卸八块鞭尸泄气。
见小六气息逐渐平稳,老六问道:“走了?”小六点头,走与不走,一直是老六决定着,他只是跟随就好。
起身,老六伸了个懒腰,“差点忘了个人。”一抹光辉转瞬即逝,仿佛从未存在过。他知道,今后的这念寸山,只会是树倒猢狲散,再难成什么气候。
房间里的宋不妖还在不停踱步着,还在点头沉吟着。突的,宋不妖的身体猛地颤了一下,很快平静,周围人皆是没有注意到,宋不妖的瞳孔涣散,同样散掉了勃勃的生机。后仰倒地,其余人吓得涌了过去,此刻,宋不妖的天灵处一个不大不小的空洞有鲜红溢着。
宋不妖,身死。二人,下山。身后跟着不少个战战兢兢的有孩童有少女,其中一人,便是今夜还被捆绑在宋不妖床上的清秀女子,弱的有些怜人,被人搀扶着方才前行。
小六看着身后那群眼中惶恐的人,仰头问:“去哪?”
老六走在队伍最前,回道:“天衍都。”
至天明,这个略显奇怪的队伍达到天衍都城前,不等开口说着什么。有人认出了身后无故失踪的亲人,认出了久久不曾见的家人。
城门开,有人相拥,有人喜极而泣,欢笑且哭泣着。
最后,又只剩下了燕慕二人。突然老六低头问着小六:“饿不饿?”小六点头。老六哈哈笑出声:“我没钱。”
二人因昨夜被土灰蒙了一晚现在的模样是蓬头垢面,邋遢不堪,俨然两个乞丐打扮。外加身无分文,倒真有可能被当成叫花子给鄙视几番。
小六沉默,只是握紧了被麻布包裹的银枪。老六摇头:“想清楚,你可打不过我。”
“呵。”小六又是一声冷笑回应。
两人就这样在街上大摇大摆地走着。那些百姓也不过堪堪勉强自己的温饱,哪里顾得那些可怜之人,心中叹息,难以动衷。
走了不知多远,也不知多久,远远的,那是一栋冠冕堂皇的城府,府门有一队铁甲兵士把手,府门上,有块极奢的楠木牌匾,缀着“多宝王府”四个金镶大字。
“哪里感觉如何?”老六指了指远处很是显眼的多宝王府。小六似是不愿怎么搭理老六了,只开口回道:“可以。”
老六伸手捏着下巴,笑眯眯:“待晚上,我去找那多宝王促膝长谈一夜。”
夜倒是来得极快,老六丢下小六自己不见了踪影。看着甚是陌生的周围,竟开始依赖起那个相处并不长的家伙。抱着那个粗布包裹,找了个有着烛火微亮的地方坐下,等着那个家伙回来。
那是一个步履蹒跚的白发老妪,风烛残年般,似乎半截身子已经埋进黄土。那是间土坯茅屋,勉强避雨避寒,屋中燃烧着菜籽油灯的缘故,弥漫着一股很是难闻的刺鼻味道。
油灯,很是奢侈。于是老妪在吃过饭后准备熄了这油灯早早地去歇息。可她在熄灯的前一刻,顺着烛光蔓延的尽头,她看到了破破烂烂蓬头垢面的小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