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远抽动了两下鼻子,锅中的肉糜实在是太香了些,忍受不住默默吞咽着口水。
不再说些什么,彭燧转身做回锅前位置,招了招手,说道:“吃了饭,吾等在此分道扬镳。”
得彭燧允许,鹤远早已是按耐不住,第一个凑了过去。
吃着喷香的饭食,只听闻咀嚼声响,无人说话极是沉闷。鹤远或是畏惧彭燧的实力或是知趣不久的分离,难得地没有开口胡诌些什么。
吃完饭食,高艰像个沮丧受了委屈的孩子,站在彭燧身旁,也不开口,只低着头静静站在那里。
彭燧笑着,伸出手搭在了高艰肩头,说道:“臭小子,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哭丧着个脸,要给为师奔丧吗?”
闻言,高艰抬起脑袋,狠狠摇头。
“不是什么小孩子了,莫要万事都跟着师傅,独立更有好处,日后若是有缘,你我师徒二人定是可以重逢。”深深捏了高艰几下肩膀,嘱托道。
可高艰境界天资再如何之高,也始终是个十四岁的半大小子,相依为命的师尊这番突然的离去,如何舍不得亦流露出来。眼眶中的泪水止也止不住,哗哗得流了下来。
抿着嘴巴,用着最后一丝坚强没有哭出声来,亦不想让师尊看到自己的泪水。
“他日再见,希望你已成顶天立地的汉子。”
言出,周遭树枝摇曳不止,更有大量树叶滑落。
“前辈,后会有期。”小六躬身一拜,正色开口。
彭燧招手,踏入当空,过了林间,再不见踪影。
高艰低着头,未曾送别师尊。
肩头抖动,高艰抽搐着,低着的脑袋有不住的泪珠滚落。
小六走上前来,安慰亦不知如何开口,正伸出手,被高艰一手打开,满脸泪痕,怒视小六一眼,入了茅屋中去。
第一次见小六,自己与师尊再回不得山门。第二次见小六,师尊丢下自己,独自离去。
不说以往与其生死相斗,纵使将自己交给小六,也生不出半点好感。
夜临,一众人为了明日的路程早早歇息了。
林中的蚊虫多得很,夜里清凉,受着不多的风际,有虫鸣起伏,睡得比以往两日好了不知多少。
那堆烧成白灰的锅下,还有些零星火光飘忽。
高艰不眠,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仰头望着为数不多的星辰怔怔失神。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离开师尊的身边。
身后有动静传来,高艰收回神,不想让外人看见自己的低落。殊不知少年的倔强尽数落在小六眼中。
小六席地坐在高艰身旁,看着高艰稚嫩的侧脸,开口道:“聊聊?”
高艰抽动几下鼻子,变作了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说道:“没这个必要。”
小六双手向后撑在地面上,同样仰头看向了夜空,发出一声爽朗的长叹:“自打我记事起,我就在死人堆里生存着,没有亲戚父母,甚至有人连人都见不到。到处都有杀戮,野狗啃食着快要腐烂的肉食。而我要做的,就是怎样不被野狗吃掉,然后吃掉野狗活下去。”
说着,高艰说到底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听故事,自然是最大的乐趣。低着头,已是默许了小六再讲下去。
突然小六笑了一声,望着星空出神:“说来也好笑,在那种地方,我交到了一个朋友。不过可惜,它不能陪我说话聊天,因为它是条狗。”
“后来它死了,被一条巨狼拍断了脊背,一下就死掉了。”小六就那样平静地说着,头依然仰望着,谁也看不清小六的表情,猜不透心里在想着什么。
“其实那应该拍在我身上的,死的也应该是我。”小六撑得似乎有些累了,收回手臂,坐直了身子。低下脑袋看着自己盘曲着的双腿。
高艰突然是扭头瞥了小六一眼,眼眶通红刚刚哭过。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衣食无忧,有师尊那般疼爱器重,甚至是修道长生一途,有了这般高的境界。”小六亦看向高艰,说着心中的话语。
未完,小六继续说道:“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一个救我性命,肯真心待我,教我读书写字的家伙。虽说后来发生了一些事,一些很不得其解的事,但我还是想找到他,当面问个明白。”
高艰突然伸出手揉了揉眼睛,依旧是带着哭腔,嘴中说着:“好晚了,我有些困了。”
小六哑然失笑,真挚道:“我知道你不怎么喜欢我,但是既然已是如此,往事一笔勾销,如何?”
高艰站起身,往茅屋走去。
突然,高艰自背后叫了小六一声:“喂!”
小六坐在地上扭过头,看向支支吾吾的高艰:“怎么了?”
“你多大?”高艰问道。
“十五。”小六回道。
闻言,高艰孩子心性展露,颇有些自得。
也确实如此,高艰当真有着自得的资本,十四岁,龙泉境界。而再看小六,十五岁,撰铭一重境。
“我十四。”高艰红着眼睛,露出笑脸。
似乎是熟络起来,高艰再度回坐到了小六身旁,看着这个曾经相斗过的相仿年纪的少年。
敞开心扉,问出了好多不曾问过的话语。
“喂!”高艰开口。
“嗯?”小六回道。
“喂!”
“。”
一连串的开口,小六有些招架不住,突然感觉这个场景有些熟悉,手不自觉地伸出来,自高艰的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
无关痛痒,高艰下意识捂住脑门,却没有生气,诧异地看向小六
“喂喂喂的叫,不知道这样很不礼貌吗?”小六开口。
高艰捂着脑袋,一脸疑问地抬头看向小六:“那该怎么叫?”
小六突然站起了身子,甩了甩坐久了有些酸痛的腿,伸手拍了拍衣衫上看不清的灰尘:“当然是叫名字了。”
“名字?名字你好!”高艰笑出声,开了个自以为好笑的玩笑
小六突然笑了,笑得极为舒心,眸中有湿润打转。
“小六,尘土的尘,渊渊灏灏的灏。”
说罢,看着一脸愉悦的高艰,笑问:“你呢?”
高艰此刻,彻底与小六尽释前嫌,认真说道
“高艰,我叫高艰,高处不胜寒的高,艰难险阻的艰。”
这里大家看着眼熟吗,反正我看着眼熟。嘻嘻。
第四十九章世间有妖
说出自己心中话语,高艰终究是个不大的孩童,不懂得什么不死不休恩怨情仇,既然感受到小六的善意,听着小六所说的身世,往事随风,彻底的尽释前嫌。
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于茅屋前坐了半夜,更完全成了这个年纪应有的稚嫩孩童,吹着牛说着笑,那些浓厚的隔阂已是削减大半。
只是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彭燧正站在那里静静观望着,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松了口气再无顾虑。
深秋的天气很是潮湿,夜半的二人以前被空里的湿气打得微潮,小六伸手攥了一把湿乎乎的衣衫,说道:“结露了,早些歇息吧,明早还要赶路。”
高艰闻言,很是听话的点了点头,作势就要往茅屋里走去,走着走着似是意识到什么,争辩道:“我可不是听你的,我只是真的有些困了。”
夜里看不到高艰有着涨红的脸蛋,小六哑然失笑,只点头同意着高艰倔强的话,没有再说些什么,便入了茅屋中,随处找了个地方躺下睡去。
这两日的风餐露宿,挤在这一间小茅屋里,倒也是生出一股说不得的满足,只一会就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之时,天雾蒙蒙有些阴暗,太阳尚不曾出来,淡淡湿意弥漫着,说不出的清凉舒适。
一些人早已养成的习惯,皆是早早起了,守在昨日高艰狩来的那头豪猪前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