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则稍好些,虽也有不少风闻流传于大街小巷之间,但总体而言,舆论对于陈豨意料之中的举兵叛逆,被没有感觉到太过惊诧。
再加上秋后,先是天子刘邦率军出征,带走了关中大半青壮劳力,而后又是太子刘盈整修郑国渠,将关中,主要是长安周围地区仅剩的壮劳力带走,便也使得长安左近,稍显的有些萧凉了起来。
便是在这一片萧凉,而又无比安逸的氛围中,皇后吕雉的凤辇,悄然停在了当朝丞相萧何的府邸前。
恭敬的将吕雉请上首位,萧何便面带淡笑的走到西席,自顾自跪坐下来。
倒是端坐上手的吕雉,面容之上,隐隐透露出些许沉凝之色。
如此沉寂片刻,将萧何并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吕雉也不由微微一笑,旋即意味深长的看向萧何。
“昨日,函谷传回军报,酂侯可知军报之上,所言者何?”
听闻吕雉此言,萧何面上笑容应声一滞。
军报?
在如今,长安朝堂公卿大半不在的情况下,竟然有军报绕过丞相萧何,直接送到了皇后吕雉手中?
稍一思虑,萧何也回过味来吕雉口中的‘军报’,指的恐怕并非是正常渠道送回长安的军报。
想明白这一点,萧何便稍整面容,重新带上那抹温润淡雅的笑容,微微一摇头。
却见吕雉略带感怀的稍叹一口气,旋即意有所指的‘喃喃自语’道“据说是梁王彭越称病,拒应陛下之召啊·······”
“嗯······”
“恐明岁,待陈豨乱平,梁王彭越,或亦当为陛下降罪?”
听闻吕雉此言,萧何心绪终于有些沉重起来。
尤其是听到吕雉在‘亦当’这二字上稍咬下着重调,萧何也终是无法维持那抹儒雅的笑容,面色嗡而沉了下来。
见萧何这般模样,吕雉只苦笑着摇了摇头,望向萧何的目光中,竟出现些许自嘲之色。
“唉~”
“短短不过数年,往日忠直、率真之酂侯萧何,竟也变成了如今这般,密藏心语,而不言于吾之人?”
“待日后,一俟宫车殷驾,太子······”
说到这里,吕雉悄然一止话头,只苦笑着连连摇头不止。
听闻吕雉这一番几乎不带丝毫掩饰的‘威胁’,萧何心绪百转,也终还是无奈一笑。
“皇后此来,若有言,直言便是。”
“臣年近古稀,纵口齿亦不能全,待陛下百年,臣冢外之草,恐亦当有丈八之高······”
说着,萧何不忘稍张开嘴,露出已缺了四五颗的牙齿,神情之上,尽是对生老病死的坦然。
见萧何这番作态,吕雉笑容一滞,面上也稍涌上些许愧意。
只片刻之后,那抹愧意,便被一阵莫名而来的郑重,以及若有似无的使命感所取代!
“既如此,吾亦不多测探。”
“——酂侯以为,若淮阴侯亡长安,待陛下班师回朝,当有何念?”
嘴上说着,吕雉不忘稍眯起眼角,目光紧盯在萧何的面容之上“吾闻前些时日,绛侯曾归长安,以陛下密令转呈于绛侯?”
“此事,酂侯又是何看法?”
听闻吕雉提起淮阴侯韩信,萧何先是心下一紧!
待吕雉道出后面那句‘周勃回长安,给你送陛下密令的事,你怎么看?’的时候,萧何的心绪,顿时便有些复杂起来。
稍昂起头,见吕雉面上只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对自己微一点头,萧何又百般思虑,终还是低下头,并未开口言语。
见此,吕雉也不由从上首的座位上悄然起身,将双手背负于身后,踱步来到萧何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向萧何那张写满为难,和纠结的面庞。
“酂侯不敢言,吾便试言。”
“陛下先以此间事,‘误’使汝阴侯夏侯婴听去,又使曲周侯郦商闻之。”
“如此,曲周侯记恨陈年之血仇,必当以‘阖族拥戴太子’为筹,求吾速杀淮阴。”
“待陛下班师,朝中公卿回转长安,淮阴侯信,便为吾所杀。”
“到那时,陛下自可雷霆震怒,以‘擅杀忠良’之名,废吾后位。”
“吾后位不保,吾儿储位亦当为赵王所代;如此,陛下心心念念之易储一事,便顺理成章!”
以一种似是推演,却又极为笃定的语调道出这番华,吕雉便低着头,对仍旧跪坐于筵席之上,面呈纠结之色的萧何一笑。
“酂侯以为,戚姬那愚妇、赵王那奴生子,可能稳坐这刘汉社稷?”
说着,吕雉不由稍弯下腰,望向萧何的目光中,竟隐隐带上了些许洞悉。
“若吾未猜错,陛下使绛侯转呈之密令,所言者,便当是······”
“——后杀淮阴,太子从助于侧;及相公萧何,则阻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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