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项籍亡而共尉起、臧荼死而韩信反;”
“太祖高皇帝究其一生,皆奔波于关东,而操劳异姓诸侯之乱,纵身天子之贵,亦不曾得一日安歇······”
“——又北墙之外,得北蛮匈奴居心叵测;五岭以南,有前秦余孽割据自立,几度篡权自立,以称‘南越武王’。”
“更去岁秋,有逆贼臧荼旧部卫满,于朝鲜窃夺箕子胥余之国,又献媚狄酋冒顿膝下,自请为蛮夷走狗······”
言罢,吕雉终是神情严峻的抬起头,将眉头微微一皱。
“吾汉家起于草莽,立于乱世,赖太祖高皇帝毕生之功,方使天下稍安。”
“然终难免太祖驾崩,新君年幼,宗庙多苦宗亲未壮,又诸刘宗室男丁不丰。”
“《礼》云:男子二十加冠,女子十五加笄,谓之曰——成人,稍壮,可婚娶。”
“只今吾汉家内忧外患,恐无待皇帝岁满二十,再行加冠之余地·······”
随着吕雉满是忧愁的话语声落下,侧身屹立于祭坛之上的宗伯刘交,也是恰如其时站了出来,对吕雉微一拱手。
“太后所忧所虑,皆唯宗庙社稷,臣等,谨奉诏。”
“只臣以为,太后此虑,或大可不必。”
神情庄严的道出此语,便见刘交稍直起身,借着踱步沉吟的机会,将身子稍侧向了祭坛下的汉家朝臣。
“臣常闻:非常时行非常事,非常世行非常政;”
“又冠者,礼之始也;《礼》曰:天子临朝,当行加冠之礼,而后大婚,再后亲政。”
“今陛下虽年不及冠,然吾汉家内忧外患,不可一日无君;”
“又天子者,受命于天,而牧天下之民者也;若依常人之礼,而行于天子之身,恐亦不合君臣之道、尊卑之序······”
说着,刘交不忘侧过身,对仍端坐一旁的刘盈稍一拱手,才继续道:“臣又尝闻:三代不同礼,五代不同法;”
“男二十及冠,虽乃《礼》之所制,然太祖高皇帝亦曾令已故酂文终侯,以制《汉律》言:男十七而始傅。”
“故臣以为,吾汉家之冠礼,亦可依太祖高皇帝之制,以年十七为准·······”
“且臣见史书曰:周文王年十二而冠,成王岁十五而加;此,皆圣王也。”
“陛下虽尚年弱,暂不比文王、成王之贤,然陛下之仁德亦已为天下之民交口赞诵,凡汉之民无不言:假以时日,陛下必继太祖高皇帝之遗志,以为汉又一圣明之君。”
“故臣以为,陛下年十七而加冠,或可于百年之后,为史家于文王、成王并称,以为吾汉之贤君、雄主······”
随着刘交低沉有力的语调,在场公卿百官的面容无不逐渐带上了尴尬之色,倒是吕雉面上疑虑,随着刘交的声音逐渐淡去。
——文王、成王,那是天下皆知、青史留名的上古圣王;
以‘文王年十二而冠,成王岁十五而加’的先例,作为刘盈‘十七岁加冠’的依据,无疑是有些往刘盈脸上贴金的意味在其中。
但文王、成王再有名,再怎么垂名青史,也终不过是前朝的事;而刘盈,却是本朝天子、太祖高皇帝刘邦嫡长子,汉室天下的合法继承人,汉家公卿百官绝对意义上的‘君父’。
加上这么一层关系,勉强把刘盈塞到文王、成王之列,并称之为‘君王提前加冠的三大佳话’,也并没有什么不对。
——起码从政治立场的角度来看,挑不出任何错。
再者,文王也并非是十二岁加冠之时,就已经被天下人交口称赞;成王十五岁成人之时,也并没有让天下百姓感恩戴德,翘首以盼。
二人都是在加冠之后,花费了毕生的心血,才在青史之上留下了‘提前加冠,并成长为明君’的佳话。
反倒是当今刘盈,早在尚未继位时的太子时期,就已经因文(郑国渠)武(平英布)双全,而被天下百姓,起码是关中百姓‘交口称赞’了。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同时期的文、成二王提前加冠,或许还没刘盈来的有说服力。
再加上确如刘交所言:先皇刘邦,确实曾规定汉室男子,从十七岁开始履行纳税、服役的义务。
结合这此间种种,朝臣百官也算是勉强接受了刘交,对刘盈提前加冠所给出的解释。
见此状况,吕雉也是不由深吸一口气,回过身,再次回到座位上端坐下来。
也几乎是在吕雉坐下的同时,始终端坐于旁的刘盈,也终于是从吕雉身后起身,上前对吕雉躬身一拜。
而后,便是唱礼官一声悠长的唱喏,为这场与众不同的加冠之礼,正式拉开帷幕。
“天子加冠~”
“礼始~”
头一声唱喏,祭坛侧的侍郎便手举托盘,走到了宗伯刘交身前。
刘盈也是在刘交的指引下来到祭坛正中央,正对祭坛下的百官公卿跪坐下来。
“一加布冠~”
随着唱喏声响起,刘交神情庄严的拿起托盘上的布片,将刘盈束起的发束盖住,再以绳系紧。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维祺,介尔景福~“
唱喏声结束,刘交将刘盈头顶的布冠取下,放回托盘。
“二加皮弁(biàn)~”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又一声唱喏,一顶弁冠戴上了刘盈的头顶,而后再次被刘交取下。
“三加爵弁~”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俱在,以成阙德;黄耇(gou)无疆,受天之庆~”
反复数次象征意义的戴、取之后,最后一声唱喏声,终于是稍稍高昂了些。
“终加赤冕~”
“显先皇之光耀~承皇天之嘉禄~~”
“天命王者~福泽九州~~~”
“千秋万年~~~与天无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