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吴家递话就不用那么着急了。既然老爷子说改麦为稻,就多出了二十来天的育种时间。
当下周家也不着急满大街找麦苗,余氏也不唉声叹气了,只管去买了稻种回来便是。除了稻种,叶嘉还将那一包疑似油菜籽的黑籽给张老爷子瞧了。
张昌礼认得的作物就多了,瞥一眼就道“这是芸苔,四月底之前得育苗,也是差不多时辰种下去。”
叶嘉听着倒是没问什么是芸苔,显然听张老爷子的口气就是油菜籽。叶嘉把余氏买回来的那一大包杂七杂八的种子摊在桌子上,不认得的一样一样地叫老头儿辨认。
张昌礼被周憬琛这小媳妇儿的举动给弄得哭笑不得,顿时没好气“你这小丫头拿老夫当什么呢?”
叶嘉嘿嘿一笑,客客气气地给老头子斟茶道“这不是没有老爷子你学识渊博么?阖家上下都不大认得,指着您老给指点迷津呢!”
张老爷子哼了一声,要不是年纪大了也没尾巴,他估计能傲得尾巴翘上天。不仅每个种子是什么他说的清楚,连这些种子该怎么种,何时种,后期要如何养护管理都一清二楚。叶嘉听得啧啧称奇,心道怪不得周憬琛把人给弄回来,这岂不是一本活得农学书?
再厉害的农学书也经不住有人不识货,说下狱就下狱。燕京那位为了彰显对心爱之人的宠爱与维护,把两朝元老的张昌礼一撸到底,这么大年纪给扔来了西北流放。
此事不提也罢,提起来张昌礼都心灰意冷。
叶嘉一边听着一边心里记着,而后又将余氏从瓦市上淘来的‘鹅卵石’给递到老爷子的跟前。老爷子嚣张的气焰在碰到这个石头似的种子时就受到了阻滞,他盯着看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但不认得也不妨碍老头儿两眼放光,十分感兴趣。他可不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这东西你是打哪儿弄来的?”张昌礼小心地接过来一个对着灯下看了看,确实是没见过。
叶嘉直说是从瓦市上淘来的,“老师也没见过么?”
张昌礼不认识就是不认识,也没有故意不懂装懂的。他捏着那个不常见的种子端详了半天,越看越稀奇。他不敢说大燕境内的所有植株都认得,但九成以上是认识的。甚至一些番邦来的种子他也在职务的便利下接触过,试种过,这个东西是真的没见过。他摇了摇头,询问叶嘉能不能给他几颗研究一二?
叶嘉看了一眼余氏,余氏对这些兴致不大。意思是任由叶嘉做主。
“自是可以的。”叶嘉顺口就答应了。
张昌礼得了新种子心里头高兴,晚间喝着叶嘉温的酒也有滋有味儿。叶嘉琢磨着粮的事儿有了着落,心就放下一半。至于市面上有低价香胰子这事儿急不来。只能等打听清楚情况,再针对性地做出反击。
吃罢晚饭,张老头儿就跟孙老汉回后院的屋子。
叶嘉宽慰了余氏几句,把那一大包的种子拿进屋。看着‘鹅卵石’半天,想想就去屋后头拿了一把小铁铲子去了后院的空地。这个空地已经分着种了几种作物。
头一个自然是辣椒,因着经常被叶嘉带着吃辣,如今周家几个女子都好这一口。分出比去岁更多的地种了辣椒,胡瓜则是照着院子四周都种了一圈。这东西搭个架子就能攀爬,零零挂挂的能结好多。寒瓜和甜瓜也都种了些,除去这些,剩下的都是韭菜白菘萝卜茄子等家中常吃的蔬菜瓜果。
叶嘉在菜园子边上溜了一圈,选了一块空地,往上头种了一小排。她其实也不晓得事不是这么种的,但植物这等东西都是要长在土里才能成活。多浇水,多施肥,总归是没错的。
一小包的种子叶嘉不敢
全部糟蹋,就种了一小把。剩下的则拿纸包包起来。
孙老汉出来倒洗漱用的水,见到一个人影在菜园子差点没吓得摸一根棍子去打。但转念一想周家院子筑得这么高,院子大门设了三层栓,外头人根本进不来,这颗心就又放回肚子里。他心道约莫是前头屋子的人过来用茅厕,路过菜园子瞧两眼,于是就也过来看看。
等瞧清楚是叶嘉,顿时拍着胸脯长舒一口气“东家怎地大晚上到菜园子里来?”
叶嘉其实也是突发奇想,便也没跟孙老汉解释。就指着自己种的这一排给孙老汉说“平日里叫俊子浇水的时候注意些,这一块别踩着了。我刚种了一排种子下去。”
孙老汉不晓得什么种子,但叶嘉这么说他自然就放心上。点点头送叶嘉回了前院,回屋就把这事儿给大孙子孙俊说了。说起来,孙俊翻过年七岁,已经是听得懂人话的年纪。平日里孙老汉要跟着叶嘉出去跑,孙俊在周家也会帮着干点小活儿。似这种给菜园子浇水施肥的事儿都是他弄的。施肥用的就是前院养的那些鸡的鸡屎羊粪,还别说,施肥挺奏效。
“我省的。”孙俊比一般小孩子懂事儿得多,孙老汉不用多交代,说一句就成。
屋子有限,孙老汉如今跟张昌礼挤一屋。余氏在孙老汉的屋子窗边另支了一张床,供张昌礼一个孤寡老头歇息。虽说有些拥挤,但老头儿也不是整日待在屋里,夜里睡个觉的话还是能睡得下。
祖孙俩说着话,张昌礼就顺便听了一耳朵。
他当时嘴上没插话,次日一早起来却背着手去菜园子里转了一圈。这老头儿的好奇心就有这么重且不说,只说叶嘉这边安排了明日秋月去吴家走一趟,跟余氏就商议起了明儿该如何买稻种的事。
事实上,喀什县这边种稻米的人家不多,大部分人种的是小麦高粱粟米这等作物。这般也并非说稻米没有,若当真没有,叶嘉去粮店也买不来米。稻种其实粮店里有卖的,但这个稻种就有讲究。叶嘉光是知道后世稻米的种类就有十来种。
她说不清个所以然,但她会吃。清楚东北大米好,也知道宁夏珍珠米香,还尝过江西贡米。究竟这块地界种植哪种米更好,也是有讲究。
“那不然都种一点?”余氏自是知米有很多种,她往日常吃的便是胭脂米。多难种她不清楚,但余氏知晓这种米是顶顶好的,“咱这第一回种,能买到什么种就种种看。”
叶嘉听她这么说倒也笑起来,确实是这样。头一回种作物,即便是有再多的考量也得有经验才能做判断。还没开始种就在这些事上缠磨未免太磨叽了些。再说如今也没有后世的检测仪器,许多判断需要实地摸索。
她顿时也不纠结了,实在不济,拉上张昌礼一道去粮店也行。
二人商议了许久,叶嘉也累了。跟余氏说了一声便回屋子歇息。
次日天一亮,叶嘉就跟余氏就请张昌礼一道去了瓦市。
虽说粮店有稻种,但既然要买,各种稻种都买一些。市面上的稻种有四五种,叶嘉每一样各买了一石。他们怕不够不仅稻种买的多,芸苔的籽,白叠子的种,甚至是葡萄藤,看到什么就都买了。除了稻种需要育种运回了家,葡萄藤跟市面上已经育好秧苗的植株则一股脑儿运送去庄子上。
张昌礼也是个干起活儿来不用吃饭的,跟着跑了一上午,回到院子喝了口水就急忙叫孙老汉驾车送他过去。饭菜都没在家用,还是叶嘉后来找人给他送过去的。
“春耕不等人。”
……
与此同时,吴家一大早没等来叶嘉的人只得了周家仆从一句话,心里多少有些惴惴不安。
吴老爷原本是没怎
么把叶嘉这个小妇人放眼里的。
一来叶嘉年纪小,才十几岁。听说出嫁之前只是一个村子童生的女儿,性子颇浑。吴老爷私心里就觉得乡下人没见识好糊弄,虽说架势摆到位,实则没怎么用心思。二来吴家对周家心里存着怨呢,他哪怕顾忌人家官的身份,做的事多少也会表出来。
前儿见着叶嘉以后就觉出来,见叶嘉跟人说话客客气气的,那副面皮子薄的模样就给了吴家不小的底气。晓得人家性子不错,吴家的架势自然就端起来。他原本琢磨着,先推脱一番出出气。后面等周家几次上门相求,再装作为了周家割舍一批秧苗出去好趁机卖周家一个大大的人情。
商场上素来就是这般拉扯的,放得下脸面求人才会拿到好货。吴家做好了要被周家上门三回的心,谁知这拉扯才两日,周家的小媳妇就变了口风。
忽然使了人过来说不要他的秧苗,跟人预想的全然不同。打破预期,这可不就叫人心慌?
吴恩父子俩回想当日应付叶嘉的说辞,眉头就没舒展开过“爹,你说这周家如今是个什么意思?昨日说得好好的,今儿态度突变,说不来就不来。”
这吴恩哪里清楚,他都没跟周家人打过交道“老三人来了没有?”
“老三人去作坊里盯着,一大早就去了。”
说到这个事儿吴敏也有些心烦,这周家人做事怎么就跟旁人不同。那小媳妇儿说话轻声细语的,做事怎么就叫人拿捏不准“我方才就使了人去叫他回来,这个时辰也该回来了。”
“打发个人去外头等着,你们折腾那些事儿给我把屁股擦干净了!”
吴恩能在东乡镇一家做大这么多年,自然是有底牌的。虽说没怎么把一个小小的校尉放眼里,但也不想招惹麻烦。毕竟他家在这,强龙不压地头蛇。周憬琛人在东乡镇,离得近,手里还捏着上万的兵。真惹毛了,他们吴家大业大的也不好收场。聪明人知道玉石不与瓦砾争锋。
“爹,你就是太小心,周家就是一群孤儿寡母。任他周憬琛一个人能翻出多大的风浪?”
周家才爬起来多少天?三个月不到。
照吴敏看来,那个姓周的校尉就是个看不清形势的愣头青。放着好好的机会不会钻营,反倒跟喀什县那个混混一般的知县混在一处。今儿设关卡,明儿建城寨,又是帮那没兵没权的知县树立威信,以卵击石地在这边搅风搅雨。别看如今拼着一股运气坐上了校尉的位置,能做多久那就说不定了呢。真以为校尉那么好坐的?瞧瞧沈海跟牛不群,经营二十年还不是说被人弄死就弄死了……
说起这事儿,吴敏就十分闹心。
郭淮那个疯子当官就当官,好端端地非得弄什么新政令,说的是好听,结果不就是慷他人之慨。贱民们赋税是不用交了,徭役也减轻了。但以为这样他们的日子就好过么?把矛头对准当地的富商,专门针对商户收起高额商税,就不怕被人联手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