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家先前挑的那些人，都是和我们一起逃荒一路南下，我自认对他们还有些了解。”</p>
“其中有两个人，原本是带着妻子一起逃荒的，先前就对自己的妻子不多好，总是非打即骂，那两个人也总习惯和队伍中的另外几个刺头一起混着，我是看不惯的。”</p>
“后来到了沿江府，那两个男人想要加入当地流寇队伍，便把妻子送给一个匪首糟蹋，那两个女人就这么被糟蹋死了，当时队伍里面好多女人倍感悲凉……”</p>
章大夫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住，说不下去了，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p>
道德这种东西，往往只能用来约束衣食丰足的百姓，如果连饭都吃了上顿没下顿，道德是没法用来约束人的。</p>
这一点，苏潇心里清楚，所以在荒年，哪怕是易子而食，都是屡见不鲜，她也觉得见怪不怪。</p>
虽不赞成这样的做法，但是能够理解人在困境中回归兽性，总归是没法站在制高点去指责什么。</p>
但像是这两个男人这样的做法，却让苏潇倍感恶心。</p>
明明也还没到饿死街头的地步，明明想要落草为寇，自己上山就行，却为了讨好匪首，把自己的妻子献出去，给别人玩弄糟蹋。</p>
可见是毫无良心，也没有一点恻隐之心的人。</p>
那可是陪他们过了许多年的女人，他们尚且可以如此对待，那么不相干的外人、主家，对他们来说更是一点儿利益都能够出卖的。</p>
这种人你对他再好，再器重都没有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反咬你一口狠的。</p>
“我并不想背后说人闲话，只是那两个人秉性不佳，主家还需慎用，切莫太过信任了。”</p>
章大夫微微皱眉道。</p>
若非是他对苏潇印象不错，这种仿佛告状一般的事他是不会做的。</p>
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说多做容易多错。</p>
“好，我知道了，我会斟酌的。”苏潇朝章大夫笑了笑，“也很高兴章大夫信任我，告诉我这些。我真心敬重章大夫，也希望章大夫今后有话直说，知无不言。”</p>
“谢谢主家……”章大夫还要说什么，这时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p>
才进城没一会儿，苏潇知道不会这么快到家，掀开车帘朝外面看了一眼。</p>
大壮带着那些人回村子里，现在驾车的人是唐密。</p>
“主家，我遇到我们村的人了。”</p>
唐密跳下了马车，朝前面一个粮行门口指了指。</p>
苏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便看到粮行门口几个人在拉扯。</p>
五个穿着一模一样的粗布麻衣的汉子拉扯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p>
少年身上的衣服全都是破洞，几乎要衣不蔽体，被其中一人一扯，袖子掉了半截。</p>
“小叫花子！少在这儿撒野，再不滚揍死你！”那个拉扯少年的汉子凶神恶煞的骂道。</p>
少年一把推开他，气得脸都红了，声音也有点儿哑。</p>
“昨天说好的，我给你们扛粮食，工钱是十五文。我不是要饭的，我是要我的工钱！说好十五文就是十五文，你们现在给五文钱就想打发我，有你们这么说话不算数的吗？”</p>
“给你五文钱就不错了，小要饭花子，你还想要多少？现在什么行情？能赚到钱你都偷着乐去吧！早知道难民是这德性，我们粮行就不可能用，你赶紧给我滚！”</p>
粮行门口，掌柜一脸轻蔑，往地上啐了一口，指挥那几个汉子。</p>
“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他给我赶走！”</p>
那几个汉子闻言，都撸起袖子，面露凶相朝少年逼近。</p>
面对四五个比自己高壮的汉子，少年却也没有退缩，直接顶了上去。</p>
双方就这么打到了一起。</p>
苏潇皱眉跳下马车，本想上前制止，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少年一对五，居然没有落了下风。</p>
明明小胳膊小腿纤瘦，但出招很辣，身形也颇为伶俐，在几个大汉之间辗转腾挪，最后一脚一个把那几人踹回到粮行门口。</p>
“给我工钱，不然我就去你们店里搬粮食！”</p>
少年看着站在门口的掌柜，咬牙切齿说道。</p>
掌柜的没想到五个大汉居然没把他奈何，一时间也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微微有些怂，但却仍旧没有示弱，叫嚣道。</p>
“你敢！我报官让县太爷抓你！你们这些难民本来就被赶到城外，你要是再敢抢东西，就把你扔进大狱里！”</p>
“大狱里还有东西吃，总不会把我饿死。”少年撸起袖子，冲上前一把推开了掌柜。</p>
“严华！”唐密大声叫了一声，快步跑了过去，拉住了少年。</p>
少年回头呲了呲牙，露出凶相，随后看清来人，却是熄了火。</p>
“唐大哥？你怎么在这儿？你也进城来找活儿了吗？”</p>
唐密将严华从粮行里拉了出来，然后才和他解释，“我和咱们村子里的人认了主家……”</p>
他简单把苏潇招揽雇农的事儿说了。</p>
等他解释完，苏潇才走上前。</p>
刚才严华露的那一手，超出预料，苏潇颇为欣赏地上下打量着严华，“这就是章大夫说的严华？”</p>
之前章大夫和苏潇在马车内的对话，唐密也是有听到的，他道，“严华父亲之前是镖师，从小就教他功夫，他身手是我们村子最好的，从小到大都没人敢欺负他。”</p>
“身手确实不错。”苏潇道。</p>
严华也在打量着苏潇，眼中有几分好奇，也有几分诧异，“你们居然找了个女人当主家？”</p>
“不得放肆！”章大夫走过来，一脸严肃地呵斥他。</p>
章大夫在难民中德高望重，颇受尊重，村人对他更是敬重有加，严华顿时收敛了神色，老实地叫了一声，“章爷爷。”</p>
“章爷爷。”一个少女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站到了严华旁边。</p>
苏潇看了一眼，发现这女孩儿长得竟然还挺漂亮，杏目樱唇，只是有些过于瘦了，小脸儿苍白。</p>
“这是严小婷，严华的妹妹。”唐密给苏潇介绍。</p>
“以后苏老板就是咱们的主家了，你们两个还不快叫人。”章大夫道。</p>
“主家。”严小婷乖乖和苏潇问好。</p>
严华眉头皱了皱，看出来并不十分情愿，但还是和苏潇打了一声招呼，“主家。”</p>
苏潇微微颔首，朝两人笑了笑，“不必这么客气，大家习惯怎么叫都行，苏老板或者苏姑娘，叫你们觉得习惯的就好。”</p>
“苏老板。”严华从善如流。</p>
他不喜欢叫主家，好像认了个主子，以后就只能当奴才了一样。</p>
“这是怎么回事儿？都在闹什么！”这边闹出的动静惊动了粮行的刘老板过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