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桂花树,女儿红(2 / 2)

温少卿装起来的时候,无论是外表的皮相还是内在的气度都很能哄人,怎么看都是个温文尔雅的教授,谈吐斯文、举止有度,和众人相谈甚欢,一顿饭还没吃完便博得了一众人的好感。</p>

丛母看着坐在一起的两个人有种莫名的亲昵,想起刚才的话题便问:“你们认识很久了?”</p>

丛容怕温少卿乱说话,便抢先回答:“我出国前就认识了,他是我一个师兄的好朋友。”</p>

钟母笑得更开心了,“这是多大的缘分啊!”</p>

丛容来之前,温少卿已经和众人聊了半天了。钟母对钟祯的这位导师越看越满意,如果钟祯是个女孩,大概她都想要打包送给人家了。</p>

虽然她儿子不行,可有行的啊,钟母低声问丛母:“嫂子,你看这位温教授怎么样?”</p>

丛母点点头,“一表人才,这么年轻就是教授了,很不错了。”</p>

钟母又扫了两人一眼,“配咱们家容容怎么样?”</p>

丛母压根儿没往那方面想,“丛容?”</p>

钟母点头,“是啊,多般配啊!”</p>

丛母犹豫了一下,“不知道人家是不是单身啊?”</p>

钟母一心想要牵这个红线,主动请缨,“我之前问过钟祯,知道他没结婚,至于女朋友,我一会儿问问。”</p>

吃完了饭,一众人又转移到客厅去喝茶。</p>

喝茶的空隙,丛父也到了,和温少卿打了招呼之后便坐到了丛容旁边。</p>

一顿饭吃得丛容心惊胆战,血槽被清空了一半,正缩在角落的沙发上休养生息。</p>

丛父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温少卿,才开口:“难得这个年纪的男人还一身书卷气,是做什么的?”</p>

丛容没精打采地回答:“不是说了吗?钟祯的导师,是个教授。”</p>

丛父满意地点头,“怪不得,看上去儒雅又谦逊,真好。”</p>

丛容轻笑起来,“难得您阅人无数,也有看走眼的时候。”</p>

丛父一愣,“怎么了?”</p>

丛容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不是儒雅又谦逊,是腹黑又流氓!”</p>

丛父一惊,“他对你流氓了?!”</p>

丛容马上否认,“没!”</p>

丛父这才放心,“那就好。”</p>

那边钟母终于找到机会,状似无意地提起:“温教授有女朋友了吗?”</p>

温少卿轻轻笑了一下,“有了。”</p>

钟母一脸惋惜,“有了?那就可惜了……”</p>

温少卿问:“可惜什么?”</p>

丛母也是同样一脸惋惜,“没什么,没什么,不知道哪家姑娘这么好福气,有温教授这么好的男朋友?”</p>

温少卿毫无征兆地甩了个雷出来,“就是您家姑娘啊,丛容就是我的女朋友。”</p>

众人一下安静下来,俱是一脸震惊。</p>

“什么?!你不是钟祯的老师吗?怎么又是丛容的男朋友了?”</p>

“不是说来家访的吗?难道是来见父母的?”</p>

众人的视线一下子便聚集到了丛容身上。这下丛容的血槽彻底被清空了,同样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温少卿。</p>

钟祯这下终于松了口气,小声嘀咕:“终于说出来了,我也解脱了……”</p>

温少卿忽然走过来,拉着丛容的手站起来。</p>

丛容愣了一下便开始反抗,温少卿扣着她的手,压制住她的挣扎,站在众人面前气定神闲地笑着重复了一遍:“丛容是我女朋友,我们认识很久了,最近才确定的关系,我收钟祯做学生的时候并不知道他是丛容的表弟,直到最近才知道的。这次来这边一是做一下家访,另外一个目的就是见一下丛容的长辈们,希望你们允许我跟她在一起。”</p>

丛容这下只剩下目瞪口呆了,他这都是说的什么?他们什么时候确定的关系?</p>

她反应过来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反驳,着急忙慌地开口:“我们没有……”</p>

她才开口便被温少卿打断,他含情脉脉地看了丛容一眼,才微笑着跟众人道歉,“我们没有提前打招呼,吓了你们一跳吧?”</p>

众人震惊之后便接受了,接受之后竟还觉得这是件喜事,越看温少卿越觉得顺眼。</p>

“果然好有缘分……”</p>

丛容被憋得两颊通红,看在众人眼里被误解为娇羞,可钟祯却知道表姐是真的被温少卿镇压住了,由此也放心了,一会儿可以辩解,自己是被温少卿逼迫的,就像表姐你刚才被他拿下是一样的。</p>

可钟祯不知道的是,女人有一项天生的技能,就是不讲道理。纵然这个女人再知性聪慧,一旦爆发起来都是不讲道理的。</p>

丛父、丛母对视了半天,丛父才后知后觉地开口:“我说呢,不年不节的,这姐弟俩忽然都跑回来干什么。”</p>

丛母皱眉看了丛容一眼,“这孩子也是,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搞得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p>

丛容苦不堪言,企图做最后的挣扎,情真意切地看向自己的父母,“我真的是来这边出差的!”</p>

温少卿又是宠溺地看了丛容一眼,才跟丛父、丛母道歉,“都是我的错,您不要怪她。”</p>

于是众人便只看到温少卿对丛容的宠溺,把错都往自己身上揽,丛容这下真的是有苦说不出了,谁能想到她根本就是个受害者!</p>

她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大势已去,索性不再辩解,由着温少卿胡说八道。</p>

丛父哈哈笑了两声,“没有怪她,这是好事啊,这还是我们家容容头一回带男朋友上门。”</p>

丛母也温柔一笑,“是啊,一会儿温教授到我们家坐坐吧?”</p>

温少卿点头应下,“您别客气,叫我名字就可以了。”</p>

丛容马上反对,“不行!”</p>

看到众人诧异地看向她,她才皮笑肉不笑地软了口气,“我一会儿想带他到处转转,就不去家里坐了。”</p>

丛父沉吟一下,“也行,那就一起吃晚饭吧,晚上让你妈多做几个菜。”</p>

丛容迫不及待地扯着温少卿往外走,“那我们就先去了啊。”</p>

两人便在众人的微笑注目下手牵手地出门了。</p>

钟祯笑着关上门,满脸写着“走吧,走吧,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啊,特别是表姐你,千万不要回来找我算账啊!”</p>

一下楼,丛容便甩开温少卿的爪子,喘着粗气怒视他。</p>

温少卿笑着指指楼上提醒她,“他们从窗户可以看到。”</p>

丛容的脸色变了几变后终于正常,“学校门口有个咖啡厅,去那里。”</p>

两人进了咖啡厅,挑了个角落坐下,丛容立刻发难,“我们什么时候确定男女朋友关系了?你为什么要胡说八道啊?”</p>

温少卿一脸无辜,“上次我说我喜欢你,你也没有反对,我以为你默认了。”</p>

“我……”丛容捂着脸,她当时确实没有反对,可并不是默认的意思啊,她是太过震惊而忘了有所反应啦!</p>

温少卿好脾气地等着她发起第二轮攻势,丛容果然很快开口:“就算我们是男女朋友,你也不用当着那么多人说啊,你有病啊!”</p>

温少卿慢条斯理地反击,“我是医生,有没有病,我最清楚不过了。有病的不是我,可能是你。”</p>

丛容一愣,半晌才低下头小声回答:“我确实有病。”</p>

温少卿以为她在开玩笑,便笑着问:“什么病?”</p>

丛容抬头看着他,很是为难地开口:“其实也不是什么大毛病……”</p>

她自从知道温少卿的家世后,便耿耿于怀。她是新时代女性,自然不会因为什么门第观念而为难自己,可这个毛病,让她退缩了。</p>

现在让她说出口,她又有些犹豫了,人家根本没说要和你怎么样,你就提这个问题,是不是有些……</p>

她坐在那里紧紧皱着眉,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温少卿忽然紧张起来,从她对面改坐到她旁边,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真的病了?”</p>

丛容每次一和他有肢体接触就头脑发晕,她立刻推开他的手,垂着眼帘慢慢开口:“我……宫寒体虚、肝气郁结,有些严重。大学的时候发现的,调理很多年了也不见起色,生孩子可能会很困难。”</p>

温少卿这下终于明白了,怪不得上次他提起孩子名字的时候,她神色那么复杂。</p>

她说完之后也不敢抬头看他,半晌才听到他问:“还有吗?”</p>

她低着头闷闷地开口:“没了。”</p>

他这次极快地回复:“哦,那就不生好了。”</p>

这下丛容不得不抬头看向他,“啊?”</p>

温少卿一脸无所谓,“如果你实在想要,我们可以领养一个。我有个同事就领养过,改天我问一下具体怎么领养。”</p>

温少卿抬了抬手,“手伸出来。”</p>

丛容越来越看不懂这个男人了,皱眉看他,“干什么?”</p>

温少卿没说话,直接抓过她的手腕便开始把脉。</p>

丛容看他一脸正色,担忧地问:“是不是治不好了?”</p>

温少卿半晌才收起手,却顺势握上她的手,和她十指交缠,抬眼看她,“你可真是外强中干啊,生不生孩子倒不是什么大事,身体还是要调理好,毛病这么多,你不难受吗?”</p>

丛容此刻心里颇为纠结,也就没在意他的动作,“我知道你家里的情况。”</p>

温少卿疑惑,“我家里?”</p>

丛容看了他一眼,“你家里大概不会同意领养孩子吧?毕竟……温家不是什么普通人家。”</p>

温少卿的声音里忽然染上了几分惊喜,“你特意打听的?”</p>

丛容闷闷地应了一声:“嗯……”</p>

温少卿忽然笑起来,眉宇间的愉悦甚是明显,“我家里的情况我再清楚不过了,我说可以就是可以。”</p>

她的手有些凉,之前一直以为是天气的原因,今天才知道是体质的问题,是他大意了。</p>

她半天没什么反应,温少卿捏了捏她的手心,忽然靠近,“丛律师还有什么顾虑吗?”</p>

丛容这才发觉两人的手正缠在一处,猛地开始挣扎。奈何温少卿怎么都不肯松手,她挣扎了半天,额头都出汗了也没能撼动他半分。</p>

偏偏温少卿还装模作样地用另一只手亲昵地帮她抹掉额头的薄汗,“这么冷的天,怎么还冒汗呢,身体确实有些虚,我得给你好好补补。”</p>

丛容长这么大都没跟异性这么亲密过,很快便被温少卿逗弄得脸红心跳,歪过头抓起外套,“是屋里太热了,我们出去吧。”</p>

温少卿点头同意,“嗯,出去逛逛吧。”</p>

趁着穿外套的机会,丛容终于从温少卿手里挣脱出来,穿好外套后立刻把手插进口袋里,并且打定主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准备拿出来。</p>

温少卿笑着睨了她一眼,低垂的眼睛中眸光一闪,示意丛容先走。</p>

丛容以为他是绅士风格,让女士先行,可到了咖啡厅门前她看到门上写着的“拉”字时便有种被算计了的感觉,要出门就势必要从口袋里把手拿出来……</p>

她停在门前不动,温少卿出声提醒她,“开门。”</p>

丛容侧身让开,“你开。”</p>

温少卿晃了晃那只受伤的手,“我的手受伤了。”</p>

丛容皱眉,“用另一只手。”</p>

温少卿大言不惭,“另一只手也受伤了。”</p>

丛容受不了他的胡说八道,“你骗人!”</p>

温少卿便开始跟她讲道理:“这里怎么着都算是你的地盘吧,你尽一下地主之谊帮我开一下门都不行吗?”</p>

丛容作为一名律师岂有讲道理讲不过一个职业屠夫的可能,“你是个男人,尽一下绅士风度帮女士开一下门也不行吗?”</p>

两人还在进行着拉锯战,就听到身后有人叫她:“丛容?”</p>

丛容一回头便大惊失色,浑身僵硬着打招呼:“秦老师。”</p>

被称为秦老师的中年女人看了看温少卿,又问丛容:“什么时候回来的?”</p>

丛容也顾不上和温少卿斗智斗勇,极快地伸出手来,一手扯住温少卿一手拉开门,一副随时准备飞奔的架势,“前几天才回来的。”</p>

中年女人忽然开口问:“你父亲最近好吗?”</p>

“挺好的,挺好的。秦老师,我们还有急事就先走了。”说完拉着温少卿头也不回地走了。</p>

直到走出几百米去,温少卿才慢悠悠地拉住她,“别跑了,没人追上来。”</p>

丛容喘着粗气交代他,“一会儿见到我爸妈,千万别提起见过秦老师的事情。”</p>

温少卿轻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好奇地问:“怎么了?”</p>

丛容一脸戚戚然,“这个秦老师啊,也是我们学校的老师,以前很疯狂地追过我爸。我爸就是因为她才从学校辞职去做法官的,后来我爸和我妈结婚以后,她也就由表面追求改为暗地里关心了。这些年她一直都没再结婚,所以我妈一直耿耿于怀,平时见面都不说话的,我跟我爸见到她从来都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p>

温少卿微微一笑,“没想到岳父大人还有这种艳事。”</p>

“什么岳父大人?!别乱叫!”丛容一愣,觉得自己的关注点似乎不对,又补充道,“不是艳事!是灾难!总之你千万别在我妈面前提起这个人,我妈虽然不会发火,可比发火还可怕!”</p>

温少卿又微微一笑,“没想到岳母大人这个年纪了还会吃醋。”</p>

丛容皱眉,“别乱叫!”</p>

温少卿也不理她,自顾自地说:“不过你放心,这种艳事我从来没有。”</p>

“你没有?”丛容撇撇嘴,你是没有一个,有很多个吧?</p>

温少卿指着不远处的教学楼,“那个是你们法学院的楼吗?”</p>

丛容刚才只顾着带温少卿狂奔,也没注意方向,没想到竟一头扎进了学校里,她顺着温少卿的手指看过去,点点头,“是啊,是法学院的楼,我以前经常在这里上课上自习。”</p>

温少卿神色自然地抓过丛容的手握在手心里,闲庭信步地往前走,“都走到这里了,就带我逛逛你的母校吧?”</p>

丛容看着他这个越做越自然、越做越流畅的动作,有些恍惚。</p>

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他们之间忽然变得亲密了?</p>

温少卿走了几步才发现她没跟上来,捏了捏她的手,“走啊!”</p>

丛容这才神色恍惚地点点头跟了上去。</p>

其实这个季节学校里也没什么好的景致可以看,不过好在午后的阳光不错,在校园里随意地走一走,还是挺舒服的。</p>

丛容从上小学开始就住在这里了,对这所校园早就没了什么兴趣,倒是温少卿一脸兴致盎然地到处看着,从主楼一路晃到图书馆,又从图书馆晃到食堂,又从食堂晃到了宿舍楼,偶尔看到什么便问她几个问题。</p>

“这座是女生宿舍楼吗?”</p>

“嗯。”</p>

“你以前是住在这座楼里吗?”</p>

“不是,这座楼是我毕业以后新盖的,我住的在那边,再往里面走。”</p>

“那我们过去看看。”温少卿拉着丛容又走了一段鹅卵石小路,指着一座稍旧的楼问,“这栋?”</p>

“嗯。”丛容指着一个窗户给温少卿看,“就是那间,其实也不过住了几个月。”</p>

“为什么?”</p>

“因为……”丛容顿了顿,“因为家就在学校里,没有住校的必要。”</p>

温少卿明显不信,“嗯?”</p>

丛容觉得也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丢脸了,索性实话实说:“因为同宿舍的一个女孩子说喜欢我,为了避免尴尬,我就退宿回家住了,你满意了吧?”</p>

温少卿退后了几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不满意啊,看来丛律师的体质太特殊了,我得防着点。”</p>

丛容瞪他一眼,甩开他独自往前走,温少卿笑着跟了上去。</p>

两人走着走着,温少卿忽然指着不远处某棵树下的人开口:“哎,前面那个,好像是我岳父。”</p>

丛容懒得理会他满嘴的“岳父,岳母”,眯着眼睛看过去,还真是。</p>

丛父正指挥学校的保安在树下挖着什么。丛容诧异地走过去叫他:“爸!您在干什么?”</p>

“哦,当年我们搬来的时候,我在这儿埋了两坛酒,今天想起来了,就想着先挖出一坛准备晚上和少卿喝几杯,就是想不起来到底是在这棵树下面,还是在那棵树下面了……”丛父边说边看看旁边那棵树,嘴里嘀咕着,“这两棵树怎么长得那么像啊……”</p>

丛容还不知道丛父有这个爱好,温少卿也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这两棵树,忽然凑在她耳边小声开口:“这两棵是桂花树。”</p>

丛容看了看,完全看不出来,转头问:“桂花树怎么了?”</p>

因为带着笑意,他的眼底越发流光溢彩了,他慢悠悠地开口:“桂花树下埋的酒不就是女儿红吗?《南方草木传》有云:‘南人有女,数岁即大酿酒。既漉,候冬陂池竭时,置酒罂中,密固其上,瘗陂中;至春潴水满,亦不复发矣。女将嫁,乃发陂取酒,以供宾客,谓之女酒,其味绝美。’看来我岳父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把你嫁给我了。”</p>

丛容闻言呆了一呆,小声训斥他:“别乱说!”</p>

两人正旁若无人地凑在一起小声说话,就听到丛父大声叫了起来:“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挖一坛出来就行了!剩下那坛埋好了,埋结实了啊,以后还有用呢。”</p>

最后丛父心满意足地哼着小曲儿往家走,身后跟着抱着酒坛的温少卿和一脸微妙的丛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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