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淡然,命范文程坐下,从容地说:“先生着急了吗?”</p>
范文程摇头,又点头,未开口已是满身焦虑,可他也是明白人,说道:“睿亲王对治理国家,还是有一套本事,臣不得否认他的功绩。只是这样下去,于太后和皇上实在不利,睿王的权力不断扩张,一旦超过他可掌控的界限,将来可不是他想摆脱,就能顺利甩手。再往后朝廷若有什么变故,未必是睿王之过,但祸根必是从他而起。”</p>
“你不打算拼死劝诫?”玉儿问。</p>
“娘娘……”范文程没有掩藏他的懦弱,坦率地说,“臣死不足惜,可眼下臣只会白白送死,说什么睿王爷都是听不得的。”</p>
“我劝他不要派多铎南下,他有他的看法,说的也是道理。”大玉儿道,“倘若这大清真正是他的,他照他的意愿来治理国家,大清也会好好地发展下去。矛盾在于,大清不是他的,我怕将来交到皇上手里的国家千疮百孔,偏偏眼下福临那么小,而我仅仅往前朝多走一步,就是满城的风言风语。”</p>
范文程垂首:“所以臣为保命,决心远离权力忠心,韬光养晦。”</p>
玉儿浅笑:“不怕自己将来回不来?”</p>
范文程摇头:“臣……有所倚仗。”</p>
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挑明,彼此也都能明白。</p>
范文程曾是多尔衮的人,比起外人闭着眼睛的胡编乱造,他对多尔衮和玉儿之间的事,必定是真正有所察觉的,多尔衮不会杀范文程,那是他为玉儿守的最后底线。</p>
“先生保重,回家好生安养。”玉儿道,“闲来做做学问,遇见好书,记得给皇上和我送来,其他的事,你无力左右,就退得远一些。”</p>
是年除夕,乾清宫大宴上,多尔衮才阔别许久地见到了玉儿。</p>
见她气色不坏,笑容温和,多尔衮心中安定不少。他有很多很多的话想对玉儿说,他最想问的是,他们何时才能不再顾忌福临的疑惑,何时才能正常的相处。</p>
宴席上,小阿哥小格格们,一并王公亲贵府上的孩子,成群结队地离席去玩耍,福临孤零零地坐在上首,满眼的向往。</p>
如今皇宫更大了,孩子们可玩的地方也大,那些汉人的宫女内侍会玩的把戏也多,但再大再多的乐子,也和福临不相干。他是皇帝,他必须坐在这里,安安静静地“享受”宴会。</p>
小孩子难免有脾气,这个不吃那个不要的,坐在龙椅上赌气。不经意地,瞥见一位贵妇人,带着玲珑可爱的小姑娘缓缓走来,那小丫头她认得,不就是在盛京时,苏麻喇带着他藏起来的时候,那家的孩子?</p>
贵妇人到御前向两宫太后行礼,可爱的小姑娘像模像样地跟着额娘磕头,哲哲命人将那孩子带上前,抱在腿上说:“这小丫头俊的,哪年生的,多大了?”</p>
一问,才知道就是当年海兰珠和玉儿在路上救下的胎儿,大玉儿瞧见她胸前挂的长命锁,鄂硕夫人道:“就是先帝元妃所赐的长命锁。”</p>
那会儿本是姐妹俩说好一起送的,但玉儿后来就没再放心上,姐姐果然是喜欢孩子怜惜小生命,她自己默默地就赐下了。</p>
“叫什么名字?”哲哲问。</p>
不等回答,阿哲急匆匆跑进来,拉着嫡母和额娘说:“要放焰火了,额娘快来,快来……”</p>
宫门外的内侍,也带人来禀告,说一切就绪,请太后娘娘和皇上去欣赏烟花。</p>
鄂硕夫人带着女儿退开几步,诸位贵妇人和亲贵侍奉太后和皇帝走出大殿,她便带着孩子,尾随其他女眷同行。</p>
轰隆声里,漫天花火飞舞,五彩斑斓,将夜空照亮。</p>
满人虽然也懂礼花火药的技术,可整个大清为了打仗而节俭用度,奢侈浪费的余兴在福临出生后,便很少看见,即便有,也及不上此刻所见的规模。</p>
福临看呆了,张着嘴巴,半天说不出话。大玉儿见其他孩子,都是蹦蹦跳跳欢呼雀跃,心知儿子是以帝王自律,也越来越失去童真,虽心疼,可这才是他必须走的路。</p>
她将手搭在福临的肩头,含笑道:“皇上,大清越来越强盛,这天上的礼花也会越来越美,皇上想看吗?”</p>
福临抿着唇,郑重地点了点头,转过头继续看烟火。不多时,他又主动拉住了大玉儿的手,虽然儿子什么都没说,可玉儿能感受到从小手心里传来心意,儿子是爱她的,他只是太辛苦,太委屈,除了对自己能毫无顾忌地宣泄,再没有别人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