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莪执意行大礼,礼毕后,才起身将承乾宫上下看了几眼,问端茶给她的添香:“宫里规矩大吧。”</p>
添香乖巧地回答:“格格说的是,在您府上时,那多自在呀。”</p>
东莪看了眼葭音,不论小宫女嘴巴多甜,当初葭音在郡主府里并不自在,她可是知道的。</p>
“格格,娘娘她尚未行册封之礼,您还是称呼贤妃吧,或是向从前那样喊小姐的闺名。”添香说,“她脸皮薄,都不敢让人称呼皇贵妃呢。”</p>
“奴才怕自己未必能活到册封典礼。”东莪说,“既然来了,必定是要贺一贺的。”</p>
又来了,又来了,这种阴阳怪气的言语,葭音听了心里直发毛,但眼下也只能先打发添香,想着让东莪赶紧把话说完,赶紧散了。</p>
“格格,您喝茶。”葭音不知说什么好,“不知这些茶叶,合不合你的口味。”</p>
“奴才最近夜里睡不着,白天都不大喝茶了。”东莪道,“哪里像娘娘,能高枕无忧,毕竟有皇帝这个真龙天子守护在一旁,妖魔鬼怪都侵不得。”</p>
葭音垂下眼眸,想到元曦教她的话,想到皇帝的情深意切,她不自觉地挺起脊梁:“郡主今日来,所为何事?”</p>
东莪阴冷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低头拨弄茶碗盖:“娘娘如今,气势十足啊。”</p>
葭音暗暗握着拳头,她没法儿再有更多的气势,可她能撑住眼下的情形,平静地说:“郡主,有什么事,只管与我商议。”</p>
“奴才能有什么事,不过是愿以性命相付,换娘娘为我可怜的阿玛在皇上跟前美言几句,早一日为阿玛平反昭雪,奴才早一日功德圆满。”东莪说着,起身跪在了葭音面前,这回连蒲团都收走了,她直挺挺地跪在了地砖上。</p>
“请起来,格格别这样。”</p>
“娘娘,您答应奴才的事,可还作数?”</p>
可葭音根本不记得自己正儿八经地答应过,就算一时答应了,那也是被逼无奈,口不择言的结果。</p>
“记得……”</p>
“您向皇上提过了吗?”</p>
葭音无奈极了,摇头道:“还没到时候。”</p>
东莪眼睛瞪得老大,急切地问:“娘娘,什么时候,才算到时候?”</p>
葭音慌张地看着东莪,仿佛她随时会扑上来,她禁不住颤抖了一下,可坐在椅子上,退无可退,总不见得站起来逃跑。</p>
但东莪并没有像魔鬼似的逼上来,而是跪坐在地上,捂脸哭泣。</p>
每到冬日,便是爹娘的忌日,东莪的情绪会很不稳定,整夜整夜地睡不着,终日以泪洗面。</p>
葭音自己失去了母亲,而族中亲眷或是世交之家,也有双亲离故,或手足折损等等生离死别的悲伤,她从没见一个人,沉浸在其中不可自拔。</p>
可是那么多年了,到今冬,郡主为王爷和福晋守完六年孝期,她的悲伤痛苦却与日俱增,甚至越来越妖魔化。</p>
“郡主,请起来。”可是葭音无法鄙夷厌恶一个思念双亲的可怜人,若是允许,她也很想为了额娘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但这样会让她身边的人担心,从前是家人,如今是皇帝。</p>
所以,人总要有所取舍,为了现世的一切有所忍耐。</p>
不过再想想,她的父母顶着天大的冤屈离开人世,留下她承受所有的罪孽和屈辱,但凡弱一些的人,只怕都不能活下去,她活下来了,活得扭曲一些,也没什么可奇怪的。</p>
她上前搀扶东莪,东莪抓住了她的手,几乎是哀求:“娘娘,待时机成熟,哪怕十几年后也不要紧,求您千万记得奴才的心愿,来世奴才做牛做马,都会报答您。”</p>
葭音十分心疼她,含泪道:“不论如何,格格,您先起来可好?”</p>
这边厢,元曦换了衣裳,准备去慈宁宫看一眼,见门前添香来了,正撅着嘴吧跟石榴嘀咕什么,小模样委屈巴巴的,还皱眉带着几分厌恶之情。</p>
但不多久添香就跑了,石榴在门前看了会儿,才回身来对小姐说:“听添香的口气,很不喜欢东莪郡主,像是想请您过去坐坐呢,大概是能化解尴尬吧。”</p>
“之后我自己会和姐姐谈起,但东莪郡主是摄政王的遗孤,任何事,都要礼让三分,想想她的可怜。”元曦道,“既然和咱们不相干,就别提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