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靖忙回过头,就见一身飞鱼服的何三骑着马带头从雾中行了出来。</p>
山间雾气如烟,道路湿滑,寻常人莫说下山,便是路怕都会走岔。杨今明赞叹道:“听闻锦衣卫追踪觅影之术出神入化,今日倒是长了见识。我还以为他们得迷上一阵呢。”</p>
林靖没理会,直接撇下他大步迎了上去。</p>
杨今明看见马上披着白绒氅的林钰,脚下动了动,也想跟着上前,但最终还是留在了原地。</p>
“小妹!”林靖见只林钰一人,问道:“怎么就你一人,母亲呢?”</p>
他说着,还看了林钰身后的李鹤鸣一眼。</p>
林钰回道:“山路难行,母亲又不便骑马,等雨停了,母亲再乘马车下山。”</p>
“如此也好。”林靖说着,伸手去扶林钰:“来,阿兄赶了马车,马颠着难受,乘车回去。”</p>
李鹤鸣见林靖大大咧咧就要把人从马上薅下来,出声提醒了句:“林大人当心,她伤了腿。”</p>
林靖一愣,林钰怕他担心,忙道:“不碍事,只是磕伤了膝盖,没伤到骨头,将养一阵便好了。”</p>
她倒把那日李鹤鸣说的话字字都记在了心上,李鹤鸣听罢,抬眸多看了她一眼。</p>
林靖没注意到这一眼,林钰也没注意,只有不远处的杨今明将这一眼看了个清楚。</p>
少年皱了下眉,敏锐地察觉到李鹤鸣这眼神有些不对劲。</p>
林钰还在编谎向林靖解释这伤是如何摔的,她柔声道:“这两日山上落了雨,我回禅房时不小心踩空了台阶,便摔了一跤,不妨事的。”</p>
她话说得慢,像是怕自己说快了,遗漏了什么叫人听出不对劲来。</p>
她在人前哄骗自己的亲哥哥不心虚,但身后跟着个知她在撒谎的李鹤鸣却叫她有些紧张,是以她说着说着,下意识回头看了他一眼。</p>
漆黑的眼眸对上她的视线,李鹤鸣沉默着,并没出声拆穿她。</p>
林钰怪自己多想,他那性子,显然并非爱嚼口舌之人。</p>
林靖不知二人间发生了什么,但这莫名的一眼落在他眼里却有点变味。</p>
他皱了下眉,看了二人一眼,心道:瞧李鹤鸣干什么?难不成二人又牵扯上了。</p>
他压低声音在林钰耳边道:“好马不吃回头草,可记清了。”</p>
林钰在他肩上不轻不重拍了一掌:“阿兄你又胡猜!”</p>
林靖摸摸鼻子,不说话了。</p>
李鹤鸣从灵云寺带回了林钰,林靖不是忘恩负义之徒,必然不会在这时候找李鹤鸣的不快。</p>
他拱手朝李鹤鸣认真地拜了一礼:“多谢李大人护送小妹下山,林某感激不尽,必让人登门致谢。”</p>
李鹤鸣对他的态度依旧没什么变化,淡淡道:“举手之劳,不必言谢。”</p>
他说着一拉缰绳:“李某尚有要务在身,先行一步。”说着直接驾马离开了。</p>
行过杨今明身旁时,李鹤鸣居高临下看了他一眼。杨今明也没什么表情地抬眸看着他。</p>
四目相对,杨今明站直身,道了声:“李大人。”</p>
李鹤鸣的目光从他年轻稍带稚气的面容上扫过,没应声,直接骑马经过了他。</p>
杨今明的心思李鹤鸣不会看不清楚,但他并没把杨今明放在眼里,理由和林靖心中所想的一样。</p>
杨今明太年轻。</p>
大明男子十八才可婚配,杨今明若想娶林钰,便得白白让她再蹉跎两年。</p>
女子年华何其珍贵,春花一般的年纪,哪能就这么守着新树结果似的等他慢慢长大。</p>
况且李鹤鸣心里很清楚,林钰并不喜欢乳臭未干的少年人。</p>
当初林家退亲之后,李鹤鸣并没有坐以待毙,背地里找人仔细查过缘由。</p>
他心高气傲,断不能忍受林家无缘无故废了这门亲事,有好一阵子都派锦衣卫的人手日夜盯着林府。</p>
林家接见了什么客人,拜访了哪位官员,手下的人都事无巨细地汇报给了他。而林钰出门在外的一举一动他更是知晓的清清楚楚。</p>
林钰那时爱上看话本,每回出门都会偷偷摸摸买好些话本子回去读。有时候她亲自去,有时候让她的侍女去。</p>
她上午买,下午那些情情爱爱的本子便会呈至李鹤鸣的桌案上。</p>
他公务繁忙,没时间细看这些东西,翻看了几页,便把书扔给了手下的人。</p>
从前罪臣勾结,有过以坊间书本传递讯息的事例,是以他手下的锦衣卫误以为这些看似由酸儒书生写成的话本里实则藏了不为人知的讯息,读得尤为认真,阅后还提炼出书中内容写作呈文递了上来。</p>
有几个想巴结他的甚至多花了几分功夫将坊间传阅甚广的话本一并集纳了送到他案前。</p>
话本里,男女身份千变万化,人鬼妖怪样样俱全。</p>
但林钰买回去的书却有一点从未变过,那便是书中的男人大都过了正当婚配的年纪,多是成熟稳重之辈,没几个十六七八岁的少年人。</p>
李鹤鸣难得以权谋私一回,却没查出林家退亲的头绪,只查到这点没用的东西。</p>
查案查成这样,真是难为他坐在北镇抚使的位置上。</p>
后来公务忙起来,他也就撤了监视林府的人。只是那些书现在还用箱子装好了,放在他的书房中,足足装了大半箱。</p>
每看一眼,都好似在诉说他的无能。</p>
亲也退了,缘由也查不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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