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锦梨还当真是听他话的。</p>
不过是轻轻一招手，小孩儿就巴巴地来了。</p>
两只手抓在一处，就放在小肚子前头。</p>
落安看着她时，目光都是包容又温润，好似在他眼里怎么闹都不为过，怎么纵都当不成错。</p>
傅锦梨的嘴角，便不受控地往下撇了个委屈的弧度。</p>
好似要哭。</p>
落安不由地顿住。</p>
傅锦梨常哭的，但他还未正儿八经地哄过，都是小孩儿自己闷着脑袋一小会就自己将自己哄好了。</p>
依然是乐呵呵地。</p>
现在这样，倒好似不是小脑袋瓜骗自己一会儿就能好的。</p>
像是叫什么给吓着了。</p>
落安无从下手。</p>
往常都是傅锦梨来挨他，现在都站到跟前来了，却只睁着乌溜溜泛水光的眼睛瞅着。</p>
红着眼睛，一声不吭。</p>
落安心间像是被火舌一灼，里边依旧是冷得似冰窟窿，外皮却火辣辣地。</p>
不太舒服。</p>
手攥在杯上。</p>
杯子是空的。</p>
“我今日。”落安揣测着傅锦梨的情绪，商量诱哄一般的语气，“已经喝过水了。”</p>
喝过水了？</p>
傅锦梨愣头愣脑地。</p>
泪眼婆娑地望他，不知今日夫子喝过水是什么意思。</p>
落安手上渐渐收紧，拇指摩挲着杯壁。</p>
今日已经喝过水了。</p>
丁雅言的药粉子下着根本没手软，入口极苦。</p>
可喝过水了，便是告诉几个小孩儿。</p>
今日已经被药过了，傅锦梨快来吧，快来吧，他可以听话了。</p>
只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好像听不懂，</p>
不光听不懂，原先蓄在眼睛里的泪水，啪嗒一下，落出了眼眶。</p>
“呜哇——”</p>
两只小胖手捂在脸上，小猪猛冲一样，就往落安膝上埋去。</p>
“夫子，呜呜不准，水，不准夫子水，小梨子不要变小船，不划我，呜呜......”</p>
这下当真是叫落安一头雾水了。</p>
可小孩儿哭得实在是难过，撕心裂肺谈不上，但是实打实地招人疼。</p>
落安喉结滚了几遭，本来是读了许多书，对着谁都能风轻云淡谈上几句，现在却是舌头打了结，不知如何办。</p>
只能将声音放轻了，哄着。</p>
“好，不要水。”</p>
捏着她软乎的后脖颈，试了几下，都没将人成功提起来。</p>
小孩儿边哭，还能分神缩着脖子躲，不想出来。</p>
落安无奈地笑了。</p>
“如何了，怎么着要变成小船，能同夫子说说吗。”</p>
回应他的是傅锦梨断断续续的哼唧。</p>
可没多会儿，她又晃晃悠悠地将脑袋瓜自己个儿抬起来了。</p>
哭声也止住，就是小脸红扑扑地，用袖子揩一下眼睛，都能将那处抹得通红。</p>
“小梨子不变小船，好不好，夫子厉害，我不变小船，爹爹跟周周哥哥划大龙，呜哇——”</p>
“爹爹不捉梨子去，我乖乖听话。”</p>
傅锦梨的爹爹是谁，落安晓得。</p>
周周哥哥是谁，没见过。</p>
“慢慢说。”落安手指印在她的眼尾，泪水便沾了手。</p>
一点一点地抹去，心间被她呜呜咽咽地闹得酸软。</p>
傅锦梨眨眨眼睛，脸上的水痕在落安轻柔的动作中被抚去。</p>
原先模糊着的眼前也清晰了。</p>
哭嚎过的嗓子就会带着些沙，她可怜兮兮地揪着小手。</p>
“有人把我，把我扔水里，小梨子不想去，他们捉住我。”</p>
落安闻言，手上动作微顿。</p>
眸光一闪，暗金涌动，又继续给她擦眼泪。</p>
“他们不敢的。”怕吓着孩子，只是开玩笑一般，道，“谁扔到水里，我也叫他们在里边待上一辈子。”</p>
轻轻柔柔，可里边的力度不容忽视</p>
傅锦梨闭着眼睛，仰着小脸等他给自己擦干净。</p>
落安也从善如流。</p>
末了，还能轻着嗓子问一句，”好不好。”</p>
傅锦梨自然是说好。</p>
等她情绪好些了，落安才接着去问事情原委。</p>
可事情似乎跟他想的不一样。</p>
傅锦梨：“小蔚说，龙舟要放水里，划着我累累了，小梨子是小孩儿。”</p>
一想起来还是伤心得很。</p>
“龙崽崽，米有长大哇，只长大一点点，驮着驮不动哇，小梨子不会划水......”</p>
稀里糊涂地。</p>
前言不搭后语。</p>
落安好歹是听明白。</p>
“龙舟。”</p>
谪仙一般的山长呢喃一句，眼中晃过茫然。</p>
他还当是......</p>
不过这个龙舟。</p>
说来惭愧。</p>
他也是跟傅锦梨一样一知半解。</p>
不过读的书多了，又见识的多，自然是跟傅锦梨不同。</p>
稍一会儿，脑中就多了些东西，了然后便跟她解释着。</p>
“捉不了你。”</p>
好笑又好气。</p>
傅锦梨是当真心大得很，这话好在是同他说。</p>
虽是些不着边际的稚气言语，可哪儿有小孩子家家左一句小龙，右一句小龙。</p>
晓得她没忘干净，可落安还得装作不知。</p>
“不是活物，只是用些木头块做的。”</p>
落安想着前段日子见到的，便道，“是、同你弟弟一样的。”</p>
”弟弟？”</p>
傅锦梨的小奶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哭止住了，不多闹人。</p>
“嗯。”落安颔首。</p>
弟弟，是破布弟弟。</p>
龙舟，是木头龙舟。</p>
至于小龙崽子，是跟他们不同的。</p>
生于天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