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明呆了一下,然后说:“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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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刚过去不久,街道上到处都是卖小吃的摊子,烤红薯、糖炒栗子和爆米花的甜香捂暖了整条街的空气。</p>
天上飘着小雪,裴雪听拉着羽绒服帽子,宽大的帽檐和绒毛把她遮得只有一双眼睛露出来。她紧紧地按着羽绒服小跑过街道,拉开停在路边的越野车门钻了上去。</p>
裴雪听一拉开羽绒服拉链,带着甜味的热气就扑了檀真一脸。</p>
“你买了什么?”檀真盯着那个纸包。</p>
“糖炒栗子啊,”裴雪听理所当然道,“我在外面看见你盯着吃栗子的两个小孩好久。你想吃就说嘛,我还能不给你买吗?”</p>
檀真有点想笑。</p>
京州的冬天很冷,裴雪听要是不把栗子塞在怀里,从小摊走到车上,栗子想必已经凉透了。但他看那两个孩子也不是因为嘴馋,他又不是司南……</p>
那两个孩子看着是读高中的年纪,举止亲密,男孩子剥好栗子就塞到女孩手里。女孩自己吃一半,另一半喂到男孩嘴边。两个人冻得耳朵都红了,在长椅上紧紧地依偎在一起。</p>
这一幕让檀真记忆深处那个小小的影子蹦了出来。她踩在洒满月光的屋脊上,像是一抹随时会破碎在风里的微光。她无声地来回踩着瓦片,在他身边跳来跳去,说“我就是要吃那个桃花酥”。</p>
檀真没有同意,她是吃不到桃花酥的,这样的撒娇耍赖只是为了让檀真吃了描述给她听。</p>
而檀真并不喜欢吃甜的。</p>
没过多久,大徵帝都告破,王孙贵族沦为阶下囚,檀真带着她颠沛流离,再也没能见到那样精细的点心。</p>
如果当时顺着她就好了。</p>
“那个嘉年华多久举行?”檀真忽然问。</p>
“下个月,这段时间都在宣传,网上到处都是造势的,去的人应该不少。”裴雪听专注路况,却也能察觉檀真的心事重重,“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吗?”</p>
“说是阴月阴时,其实也就是个月圆之日而已。”檀真一边说一边低头剥栗子,他的手很巧,栗子圆滚滚一点都没碎,在纸袋子里滚来滚去。</p>
“对,如果是七月十五那种鬼门开的日子,我们会更警觉——但也许他们正是那么想的。”裴雪听说,“办一个大规模的嘉年华成本很大,但浑水摸鱼是一本万利的买卖,风险小、收益高。如果我是他们,我也不会放过这种机会。”</p>
“方东青告诉我,这种活动会有很多网红开直播,如果是在直播期间爆发什么科学不能解释的混乱,即便是特调局也很难平息舆论吧?”檀真点点头,“你们的担忧有道理。”</p>
晚高峰的交通状况好比中年上班族摇摇欲坠的发际线,令人望而生出忧虑。庞大的越野车跟在车流里缓慢地爬行,而距离红绿灯还有很远。</p>
裴雪听转过来看着他,“那你又在忧虑什么?”</p>
距离檀真从西南的医院里苏醒过来,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病历上骇人听闻的种种危险症状一点点从他身上消失,现在的他除了脸色苍白一点,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健康问题。</p>
也许兰舍夫人说他“不死”,并不是指他在青铜棺里沉睡千年后苏醒。</p>
在檀真昏迷不醒的日子里,裴雪听重新翻阅了陆吾给她的S级卷宗。</p>
整个卷宗对于大徵末年四位大天师使用的禁术含糊其辞,只简略地说明了青铜棺的部分,却没有提及这个逆转天下阴阳之势的阵法名字。</p>
裴雪听设想过其他可能,也许是经年日久,记录遗失了;也许是这个阵法纯是这群人独创,而后继无人,所以没有留名。</p>
但她透露出一些信息碎片给档案科的书灵,对方很快就回复了她。</p>
“河洛大阵”。</p>
“龙马负图出于河,神龟背书出于洛”。</p>
河洛,在古时是天下心脏的代称。</p>
檀真抬起眼睫和她对视,他的瞳仁很黑很凉,像是夜色下的湖泊。每每他看向裴雪听,眼角总是含着温情脉脉的笑意,因而那双眼睛也就变得多情温软起来。</p>
“我以为你不会再问我了。”檀真说,“我和陆吾打电话的时候,你不是都听见了吗?”</p>
这些日子裴雪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作为一个身体健全、四肢无恙的健康人,总不好跟病号计较。连大资本家裴雨颂都对檀真和颜悦色三分,她自然也得忍着蠢蠢欲动的怒火和疑惑。</p>
今天这点火气和疑问在陆吾办公室里发了一半,裴雪听倒没那么生气了。</p>
她从前觉得檀真是关了三千年不谙世事的睡美男,等着骑白马带宝剑的女骑士救他于水火,领着他走进美好和谐、不搞活人殉葬的现代社会,最后俩人一起携手走进婚姻的殿堂。</p>
而她,伟大光辉的裴科长,作为打开睡美人棺材的人,对他无疑有再造之恩,位同再生父母——吃席的时候坐高堂那桌应该不过分吧?</p>
然而裴雪听总算是发现了,檀真不是那条缠绕在葡萄树架子上的菟丝花。他就不是裴雪听想象的那个物种,他的脆弱、不堪一击有一半来自陆吾不留余力的渲染,有一半来自檀真半推半就的伪装。</p>
檀真是个万花筒,每当裴雪听好不容易对他做出一点判断,他马上摇身一变,暴露出另外一副面孔来。</p>
“你是故意说给我听的。”裴雪听从烟盒里抖出来一根烟含在嘴里,没点燃,“所以你没说实话,或者说,没有完全说实话。现在你愿意说了吗?”</p>
“我不能说。”檀真别开头看向窗外,五彩斑斓的灯光在他的眼里化作星星点点破碎的色彩,他的眼睛像是孤单的镜子。</p>
“那就不说。”裴雪听也不逼问他。</p>
“但是你记住了,檀真,是你先来招惹我的——如果你再敢一声招呼不打就去某个地方送死,我要是救得回来你,这辈子我都不会再见你;要是救不回来,你葬身哪里我也不会管。”</p>
檀真搭在玻璃上的手指微微蜷曲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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