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树人虽然不想被崇祯牵着鼻子走,但眼下洪承畴也才刚刚覆灭投敌,朝廷还有最后一点余威惯性,所以明面上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加上这次不是崇祯亲自给他下旨,而是通过了杨嗣昌委婉转达。
沉树人没怎么承过崇祯的“国恩”(他入仕最初的官是花钱买的,第一个官不是科举入仕,受皇恩的程度也就不如科举入仕的人),但杨嗣昌当初还是提携过他的。
要不是杨阁老的能量,崇祯十二年、十三年那两年里,沉树人没崛起得那么快。
这一点明眼人都看在那里,沉树人要是忽然翻脸,不利于他将来笼络人心。
谁也不会真心为一个刻薄寡恩的领导卖命的。
所以,不管眼下有多少优先级更高的事情,沉树人都得先应付一下杨嗣昌的使者。
……
回武昌后第二天一早,沉树人就在刚刚装修好不久的皖抚衙门里,接见了杨嗣昌派来的使者,南京兵部职方司郎中、监军万元吉。
传统皖抚的衙门,应该设置在庐州府,比如沉树人的前任史可法,就是在庐州府合肥县办公。
不过这种细节,朝廷也不会多管,沉树人调整驻地,也是因为他巡抚的面积,已经远远超出了南直隶的范围。
甚至在湖广境内的部分都已经达到襄随黄武汉五个府、超过了在南直隶境内的安庐池三府,挪到武昌也就很正常了。
只要同在湖广境内的湖广巡抚方孔炤没意见、不觉得自己的权柄被削弱,就没人出头。
沉树人和万元吉也算挺熟了,可以稍微打开天窗说一点亮话,所以他也没打算从头到尾打官腔。
万元吉也是开门见山:“恭喜沉抚台名扬天下,自上月李自成暴起发难,兼并罗/马部众后,天下谁人不赞沉抚台当世诸葛、洞明烛照、料敌千里。
听说陛下在京城,也是慨叹不已,朝中众臣,也是人人都被要求再反复通读细读《流贼论》,陛下甚至还要求五品以上京官,都要把读《流贼论》的心得,写成奏章上呈。
沉抚台文武双全,讨贼功业虽尚未竟,立德立言之功,已堪称天下文胆!”
沉树人一抬手:“行了行了,别给我戴高帽了,杨阁老这是为李自成势大难制,想要我也出兵助战吧?万监军,有句话我也是拿你当自己人,更是出于对杨阁老的尊戴,我就直说了。
兵法有云,伤敌十指不如断敌一指。对于流贼,就是要除恶务尽,一家一家连根拔起,切忌三心二意,哪边危急就堵哪边。
我们去年、前年两年,先后灭了刘希尧、贺锦、贺一龙、蔺养成,如今李自成又帮我们灭了罗汝才、马守应,这不是正好趁此时机,彻底剪除李自成羽翼、最后再直捣腹心?
张献忠也是百足之虫,极难彻底消灭,当初崇祯八年,便是他首掘凤阳祖陵,陛下两次下罪己诏、一次对祖宗太庙盟誓,杀张献忠者封公爵。
李自成去年虽然杀害福王等藩王,可张献忠也杀害了襄王、贵王,两者罪责轻重并未易位。如今张献忠已经愈发衰弱,如果专注于围攻追剿,众志成城,一年之内必能灭之!
为何还要舍重求轻,先掉头去对付李自成?对于李自成,其实只要围堵防守即可,让他不至做大,没必要急于进攻啊。”
万元吉显然见识并不如沉树人,也不如杨嗣昌,他只是一个刻板的监军,对于沉树人这番看法,也就不是很敢苟同:
“抚台所言,虽有一定道理,李自成的罪责,确实至今还没比张献忠更大,可他兵力强横,不该重点对付么?
而且杀藩王只是罪重,实际对朝廷统治的危害,却不算太大,李自成的关键,在于去年年底、今年年初,连杀二督!三月之内,两任陕西三边总督死于其手,这一点可是张献忠做不到的!
阁老也是没办法,陛下催逼,为的就是连丧二督!这意味着李自成已经连续两次,能陷一省之地了!张献忠这两年,可是一个地方督抚都没能杀掉!”
沉树人听到这话,脸色也是冷了下来,难怪崇祯该死呢,他看问题就是这么看的?能杀一个督抚,那就是对朝廷有莫大威胁了?谁能多杀督抚就要优先对付谁?
那可不得疲于奔命么!
关键是明朝的制度还没什么弹性,虽然皇帝很刚不是坏事,但到了危急关头需要弹性防御、事急从权的时候,这种刚性就是容易被敌人利用。
比如陕西这地方,崇祯十七年里至少十五年大天灾,那已经是不适宜人类生存了,那儿注定是每年平均两成人口饿死、或者再被其他人吃尸体吃掉,谁去都不好使。
那儿的人口就是齐刷刷地持续十五年每年乘以08、等比数列下滑。理论上到最后08的15次方,崇祯死时陕西人口就该是崇祯登基时的35,
差不多三十个人里死掉二十九个,留下三十分之一的人口,这时候总算水土流失严重的黄土高原可以承载起这个生态平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