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琪足够敏感的神经和麻木的身体正不断放大这种异样的感触。
惊喜,欣慰,忧愁,恐惧,释然……
仪器的规律性作响使周围越发宁和,她不自主地在脑海中构思未来的美好和残酷。
“妈妈,我是否还有选择?”
“妈妈,你是否还有选择?”
往事在漫长的岁月中湮没,童年那丁点快乐不足以抚慰半生苦痛。
凯琪缓缓闭眼,做深呼吸,试图稳定自己的心绪,要回身体的主导权。
她知道,她不能一直躺在这。她是孩子的妈妈,也是丈夫的妻子。
产后的第七天,她动身离院,带上证件,去领生育补贴,去找一份正规工作。毫无疑问,她是有决心的。在某个冬夜,她拎一大袋垃圾出现在垃圾桶前,随后快步消失在拐角。
茜茜是个争气的好孩子,在nicu待了16天,终于安全归来。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生改变。
然而,战争来了。冷雨浇灭了凯琪重生的热血。行人步履匆匆,深色大衣像雪中的堡垒;街边商店空了,关门了;凝滞的神情在每一张脸上传递……
某个早上,伴随空防警报而来的是敌国的劝退通告。茜茜被吓得哭个不停。凯琪没办法,她只能用奶嘴堵住婴儿的嘴。唯有这样,才不致刺激邻里左右紧张的神经。
这是一个敏感的时刻,但凯琪看不到街上有移动的人群。距离敌国规定的开战日还有大半个月,她打工的小餐馆已经关门改卖快餐了。她自然也被辞职。
某个中午,关于国民出逃的相关政策内容在国内收音机、网络和电视上大范围传播。楼下公园的空旷白雪地上摆满不知源头的自制武器材料。
炸弹极有可能来到茜茜身边。
“嘿?不要害怕。”
她的丈夫正为她系围巾,格外认真地抚顺围巾褶子为围巾定型。他眼里是糟糕的她,他看到的是完美的她。
他想:这或许是最后一次………
“愿上帝保佑你。”
她攥紧胸前十字架,凝视他瘦削的脸,背起少量行李,抱上茜茜。一家人加入难民潮。顺着人流,他们被推向火车站台——分别时刻。
5岁大的哥哥,牵着凯琪的手,好奇地打量人挤人的盛况,天真地问:“凯琪?我们要去参加庆典吗?”
没等凯琪回答,孩子他爸道:“是的,一场美妙的庆典。你将听到乐曲。我的孩子。”
他从父亲的浅笑看到自己即将享受的美好,信心十足地“哇”一声。
“照顾好他们,照顾好自己。”男人将自己的孩子和妻子送上车厢。
“你也是,照顾好自己。”
玻璃窗里是一张死寂的脸,男人眼里是一双泪眼。她抱住茜茜的手微微颤抖。重生不仅需要热血,更需要勇气;热血是茜茜给的,而勇气则是男人给的。
“凯琪?为什么爸爸不跟我们一起去庆典?”男孩坐在车厢里侧座位。因身高受限,他看到的只是凯琪、茜茜、座椅靠背、脚下的行李、通道上站着的人……
“爸爸要上班。我们先过去,爸爸工作结束就跟我们会合。”
男孩点点头,隔层玻璃,抬头看浊灰的天空:希望爸爸早点结束工作,陪我一起玩。
“哇——”
茜茜突然响起的哭声打碎凯琪对前路的迷茫,彻底惊醒林琳。
晨风些微,黎明正缓缓到来。那双富有生机的绿眼睛和漫天浊灰深沉印上她心头。
“我想,我的朋友,有一双绿色的眼睛。”
(二插描述她母亲的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