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来之,则安之。
夏瑜擦掉眼泪,闷不吭声从墙角也拖过来一把椅子,呆坐在圆桌边。
“为什么会借那么多钱?”时羡鱼问她。
夏瑜低声道:“刚升中学那一年,家里破产了,虽然不至于变得一贫如洗,但是生活费确实少了很多。”
她苦涩的笑了笑,继续说道:“我以前也是个富家女嘛,习惯了买名牌包包,穿名牌衣服,所以找白予曦借过不少钱,我觉得以我们俩的交情,借点钱没什么大不了,后来借的次数多了,被杜晓灵知道,她替白予曦鸣不平,觉得不应该无限制的借钱给我,要我写借条。”
“你就是因为这件事,才和杜晓灵发生矛盾?”时羡鱼问。
夏瑜无力的摇了摇头,“不止吧……我想,这应该只是一个导火索,其实现在想想,杜晓灵的做法不无道理,她也是为予曦着想,可我那个时候……我只觉得屈辱,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和予曦之间的事,需要一个外人指手画脚,而且手机上转账都有记录,为什么非得让我手写借条?但是……急需要用钱的时候,我也只好写,写了一张又一张,几万块要写借条,几千要写借条,哪怕只几百块,也要写借条,那种滋味实在太难受,后来我再也没找予曦借过钱,杜晓灵的目的达到了,可我没想到,予曦会把借条交给杜晓灵保管。”
夏瑜和白予曦是从小认识,而杜晓灵是在高中才认识的白予曦,夏瑜因此心里产生不平衡,也能理解。
时羡鱼慢慢思索,“你和杜晓灵之间的矛盾,是因为你向白予曦借钱,而万倩倩和杜晓灵之间的矛盾,是因为杜晓灵手里有万倩倩那些不雅照片,白予曦呢?她和杜晓灵之间有发生过矛盾吗?”
“她们俩……关系一直很好。”夏瑜垂下眼帘,回想往事,“硬要说矛盾的话,应该是那次吧……予曦对学校里一个学霸有好感,杜晓灵也喜欢对方,好像还暧昧过一段时间,那个学霸同时被两个女生喜欢,估计也有些犹豫,但是后来杜晓灵没再跟对方来往,而且说服予曦,也不许予曦再跟对方来往。”
“为什么?”时羡鱼不解,“是什么原因?”
夏瑜说:“因为杜晓灵发现,那个男生出身农村,家里有三个姐姐,她说对方是凤凰男,哪个女生要跟他在一起,会被男方家里吸血一辈子。”
时羡鱼愣住,“虽然确实有类似的新闻,但是直接说出来,会很伤人吧?”
“是埃”夏瑜凉凉的笑了下,“杜晓灵的性格就是这样,她确实乐于助人,为人仗义爱出头,但是掌控欲也很强,眼里容不下沙子,万倩倩在外面受了委屈,想息事宁人,杜晓灵却非要打官司,我找予曦借钱,次数多了,她就非要我写借条,还有王爱国的女朋友,想要加入姐妹天团,巴结讨好予曦,杜晓灵看不惯对方假模假样,就说那女生是蜜糖婊。”
时羡鱼若有所思,“如果那个时候,姐妹天团就是学校里的风向标,那么你们传出来这些标签,蜜糖婊,凤凰男……应该会成为全校学生的众矢之的吧?”
夏瑜轻轻点头,“嗯,没错,其实现在回想起来我挺后悔的,只是当时我们都没考虑过,这些标签会对当事人造成什么样的影响,那个蜜糖婊……叫谢婷吧,我到现在印象还很深刻,因为被全校排挤,最后在直播里闹着要自杀,但是评论区里每个人都在冷嘲热讽,只问她什么时候动手,后来她怎么样了,我也不知道……至于那个凤凰男,叫叶晖,本来是学校里拿奖学金的优等生,最后成绩却一落千丈,奖学金没有了,全国大考失败,老师劝他复读,但是他……”
夏瑜停住,扭头望向窗外,“就是那栋楼吧……他就从那里,跳楼自杀了。”
时羡鱼微惊,一时没有说话。
夏瑜苦笑了下,看向她,“没想到,是吗?受到全校追捧的姐妹天团,却是另一种形式的霸凌团伙,可我们当时都天真的以为自己是在行侠仗义,凤凰男、蜜糖婊,多么令人恶心啊,难道不该排挤?不该被打压?”
夏瑜垂下眼帘,目光落在圆桌上,那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标签,她惨然一笑,喃喃:“现在我们遭到报应了,我们也被贴上标签了,万倩倩因为被人拍了照片,变成了‘公交车’,我呢,变成绿茶,还有予曦……她领头弄出来的姐妹天团,变成了塑料姐妹花……这是报应,是我们的报应。”
时羡鱼想起,自己曾经与万倩倩几次交谈,因为对方言语里有意无意透出的心机,使她当时对万倩倩的印象很差,可现在转念再想,女生不可以有心机吗?
男人有心机玩手段时,人们常常觉得他们有城府,有谋略,可如果一个女人有心机,为什么就会被认为是心机婊、阴险?为什么?
男人之间爆发矛盾,是利益斗争,是争权夺势,可女人之间爆发矛盾,就是勾心斗角,就是雌竞!就是厌女!凭什么啊?!
退一万步说,万倩倩出于利益考虑,在言辞中透出某些暗示,难道就要因此被贴上标签,一辈子不能翻身吗?
时羡鱼不禁想,自己在这浑水中搅局,是不是也已经被某些人贴上了标签——他们会怎么看待她?绿茶?白莲?圣母?
无论他们怎么看待她,都一定是错的,因为时羡鱼知道,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不是标签!
她看着圆桌上那些密集而混乱的字迹,头脑渐渐清明,心也慢慢静了下来。
“我一直觉得奇怪,如果杜晓灵想要复仇,为什么不直接把仇人抓来这里,反而要困住这么多围观群众,现在看来,你们会来这里,根本不是因为杜晓灵想复仇,只是幕后那个人,想要毁掉你们的姐妹团,这个人,想要让当年追捧过姐妹团的每个人,一起否定你们,唾弃你们,摧毁你们。”
夏瑜仿佛也感觉到了,只是她想不通一点,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们跟他无冤无仇……”
时羡鱼问:“你再好好想一想,当年被你们贴过标签的人里面,有没有可能与他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