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上山(1 / 1)

又修养了几日,身体基本已经痊愈。这期间苏泊洋将桌子和菜送了来。那晚,我让他俩个握手言和,他俩说什么也不肯。我只好威胁说,若不握手我就撵一个出去,再将门关上,永远不许另一个进来。听我这样说,他俩还算给面子,心不甘,情不愿的握了握手,但都像是躲瘟神似的,迅速松开了。

昨夜睡的忒痛快。早起时又发现今天天气格外好,出门前,不自觉的抻了个懒腰。院子里,六福正卖力的扫着地面,暮昭来后,这扫地的活一直是暮昭干的,不禁疑惑着问起六福:“怎么是你在扫地,你暮昭大爷呢?”

“不知道,昨天苏大人走后,就没见过暮昭姑父了。”说完,六福继续扫起地来。我上前揪着六福的耳朵提醒他注意对暮昭的称呼,但六福铁了心似的说什么不肯改口。本想与他继续理论下去,但看诊的前厅突然有了声响。我惋惜的松开六福的耳朵,奔去了诊堂。

看完了病患才发现,上次瘟疫爆发时,药庐的草药都拿去接济给了穷苦百姓,好几味常用的药已经见了底。于是,收拾了药袋,喊来了六福,嘱咐到:“你和暮昭好好看家,我进山采买些药材,大概两三日就回来。钱在罐子里,你们两个自己买些食物对付下。”又不放心的叮嘱了几句,收拾好行囊就出门直奔城外的翠屏山去了。

翠屏山也就是我上次捡回暮昭的地方,出城一直往北走就是了。这山地势陡峭,常年被烟雾缭绕,鲜少有人来往。半山腰的地方有几户种药为生的农户,我常年在那里买药。一是,山里的环境更适合药材的生长。二是,直接去农户那里采购,价格要比平常便宜些。

我背着竹篓,唱起了从前在王府时常唱的那首歌。不知不觉,出来已经三年了,那年我坐着季果的马车离开王都来到这江南,本打算去找我师父,陈伟御医。不想半路被一群黑衣人追杀,逃跑的途中,十二年前的盲眼之毒与从栀萝身上过来的毒,两种剧毒在我的体内一起发作,叫我失去了孩子。或许是以毒攻毒的效果,也让我意外的重获光明。

当初,季果让我去她和李良生活的乡下,被我拒绝了。盲了十几年,我想去看看这世间百色,想起那时曾听红依说起儿时家乡的景色,就和碧儿化名来了这繁华的江南城郭。本只是打算来看看,安顿好碧儿,我就下去陪我那无缘一见的孩子。但六福的意外出现,打乱了我的计划。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过,一晃就是三年。

过往的一切,我总是刻意的想去忘记,却又每每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一遍遍的忆起王府的过往,想起我还是姜向染时的日子。说是回忆不过是依着声音在脑中描摹着他的样子。想象着他的温柔与关怀,他的质问与怀疑。至今,我仍十分感激那无故出现在我桌上断成两截的发簪。它断掉了我对他的念想,也断了我注定无果的痴妄。这三年来,最想念的是家,想起家里的爷爷、父母,也不知我任性留下的那封家书能否求得他们的谅解。还有那个只呆在我腹中不足五月的孩子,因我的自私没能听见他亲口喊我一声‘娘亲’是我这一生的遗憾。瘟疫的时候,我总是冲在最前面,就是希望能多救几人的性命,盼着天上的佛祖开开眼让我孩儿的亡魂早投人世。若我真的因此丧命也算是圆了我最初的那桩心愿。

想起过往,心中诸多感慨。反应过来才发现,或许是昨晚下了雨的关系,今日山中的雾气格外大,脚下的山路也比往常泥泞些。发现时,四周的环境已是另一番陌生的景象,应该是昨夜的大雨将往常上山的路冲毁,而我则因刚才心中思索着他事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竟无意间走错了方向。此刻,云朵和雾气又将太阳遮住,让我更加辨不清东西南北来。

沉思了片刻,我决定依着记忆原路返回。边走边就手从身边捡些模样奇特的石头,扔在路边当做是标记。

走了不知多久,天色渐渐暗下来,可我的四周仍是一片隐匿在薄雾中的郁葱。心里突然多了几丝惊慌,这山中虽未听说过有什么害人的猛兽,但眼见着天色渐晚,要我一个人在这山中过夜还是有些恐惧。想着,不禁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却被脚下掩盖在泥土里横结的烂木绊倒,又就着斜坡向下滚了几圈,跌落到一个土坑里。右脚的剧痛和流淌的温热让我瞬间明白,自己不小心掉进了一个猎户们放置捕兽夹的坑洞里。明白现在的处境后,我坐起身,忍着剧痛将夹在脚踝的夹子掰开。随身带着的药箱里倒是有止血的药粉,但刚才绊倒时药箱也一同摔了出去,如今我也只能简单的用布条包扎一下伤口。

我往上看了看,发现这洞大概一人多高,若我脚腕未受伤应该也爬的出去,但现下我这个样子,只能听天由命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山里的露气早将我身上的衣服全部打湿。我坐在坑洞里,看着头顶那小小的一方天空,渐渐闪烁起无数的星子,像是捅破夜幕的漏出的斑驳阳光。不知是不是我眼花,我总觉得今晚那求摸的天空似乎格外的澄净。常听人说起,星星是穷人的珍珠,或许也是许多寂寞人的陪伴与慰藉。正看着,隐隐听见有人的声音,我静下来,仔细的听。果然似乎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赶忙出声应到:“这里,我在这里。鹿凛在这里。”说完我捡起手边的石头向外扔去。

果不其然,有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我连忙提高呼救的声音。突然,洞坑上方,火把映亮了一个人的脸,是暮昭。是暮昭来救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