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武卫将军
顾谯的宅邸本就寻常,前代皇后的余泽早就烟消云散,本朝女官的拥戴之功,也并未给这家族带来绝大的富贵。顾氏家族虽因几个不同寻常的女子而声名远播,却并未因这些女子而换来家族的富贵利禄。虽说在前朝时,曾经有过外戚的荣光,但由于两代皇后的深自约束,并不以权谋私,顾氏虽尽忠报国,却也勇于激流隐退,这虽然没有带来显赫的权势,可也保证了家族的平安。因此直到前朝覆灭,本朝建立,这个家族亦可跻身清流,得以延续,并未因改朝换代而绝迹,但却在这胡虏引发的祸乱中消散了累计数代的流风余韵。
西戎破城之日,顾谯正在宫中朝贺,必然是随驾东逃,但谁又知道东逃的路上会遭遇什么。如今烽火连天,雍都自顾不暇,消息阻断,因此顾谯至今下落不明。而当戎兵劲卒的铁蹄踏破家门,从天而降的时候,她的大弟刚刚东逃而去,下落不明。而小弟,她是亲眼见到被戎人掳走,此后一二年间,她四处打探被赎回的名单,却始终没有找到小弟的名字。
等到云津再回顾宅时,那里却早已化作了瓦砾焦灰,几根乌黑的梁椽残破在晓光朝阳中,没了半点曾经熟悉的行迹。
云津并无亲族可依,待玄衣男子将她带回他的府邸时,这才明白,她猜了半天仍旧没猜出他的身份来。只因为那一张白素绢字,令她疑心他就是韩江本人。但直到见到了“武卫将军府”几个大字,她才恍然,怪不得他总有那虽不刻意显露,但依然难以掩饰的不同寻常的武将气度以及慑人威严。
他就是第一个前来勤王的二品武卫将军——韩高靖。
至于宁武的韩江,这样就不难看出,其实是武卫将军的拥护者罢了,从前的时候是暗中的支持者,此后大概会转向明处吧。
云津这几日虽被戎人拘押着,可也听说了韩高靖的种种事迹,他在雍都城,同强悍的戎兵抢人,又筹集资金赎回雍都士大夫,并且在兵力有限的情况下守住雍都各大关口,保护帝陵的举动,早在秦川得以传开。秦川百姓自然感慕,秦川豪贵巨家,也纷纷出钱出人以赞军费、补充士卒,并协助韩高靖守城。
她就不明白了,身为武卫将军,为何会单身独乘出现在萧关,为什么又出手救了她。当然,她的第一个疑惑很快就得以解答了。
韩高靖一进府门,立刻有一群人围了上来。
“各州勤王军已来了大半了,戎兵都闻讯溃逃。”
“豫州牧手下大将张得纵令手下将士跑到凤县抢人钱财,夺人妻女。”
“还说呢,连雍都畿扶风县的何家也被荆州牧的人抢了。”
韩高靖停下脚步:“那请奋武校尉率你手下那一千人,分兵保护雍都和附近郡县的豪贵大族吧。”
“可我那一千人本是在城中搜寻戎兵救人的。”
“戎兵都退了,不退也没关系了,我们已经连夜占了萧关,剩下的正好瓮中捉鳖。”
这句话便令云津明白了,他不过是在萧关部署兵力守萧关,偏巧遇到一心求死的她,便顺手救了下来。这样想来,恐怕押送她的那队戎兵出了萧关,他手下的人便已按他事先的吩咐封了萧关。
而他何以连个戍卫也没有,彼时的云津自然是不知道的。
听了韩高靖的吩咐,奋武校尉马汉阳想了想,便答应了,又笑道:“将军从哪里弄来的人?难不成这时节将军还能寻到人?将军是神人吧?我能寻到三条腿的蛤蟆,却寻不到两条腿的男人。”
“那你别管了。快去,不然就让那些各州牧长抢干净了。”
奋武校尉马汉阳是个行动派,一闻此言,便即得令而去。
“老朽听说,将军把身边戍卫调去五百守萧关了。这样太冒险了,如今雍都城人多手杂,各方势力都在,我怕觊觎将军的也不少,萧关虽急,将军的个人安危也不可不慎。”
“请老先生放心,令狐校尉既能拨出这五百人来,必然已做好完全对策。”
令狐嘉树——云津心中立即便映现出昨日那风度翩翩的英俊雅士来。而此后不久她便知道,这令狐嘉树乃是负责韩高靖安全的羽声校尉营的校尉,一切安全事宜,乃至于情报搜集都在他管辖范围内。
“将军啊,我们西大营都快揭不开锅了,要再这样下去,我可管不了他们了。那些兵要是闹起来,哗变都是有可能的。”
“就你们西大营会哭穷,其实南大营更苦,上个月的军饷还欠着,要哗变也是南大营先哗变,南大营的那些混账都是些蛮子,到时候我这脑袋还不知道会不会搬家。将军,如果再不拨饷,只怕我这命就搭在那了。”
“两位稍等几日,如今先对将士善加安抚,很快五公子的钱粮就到了。”
“将军,其实昨天凤县的何氏和安氏已经捐助了一些米粮,但是平戎姜将军却非要先供河谷关,其实河谷关那边是充裕的,上次就是先尽着他们来的。”
“对呀,一样都是为将军效力,为朝廷拼命,凭什么河谷关总是占先?姜将军为什么厚此薄彼?”
“军中一切军务和后勤分配自然应听平戎将军号令,你们不得有异议。”
主帅发了话,南大营和西大营的两位将军这才不说话了。而川关守将派来的副将,因为此前是朝廷任职,并不是一直跟着韩高靖的,此时因天子在晋阳,川关却在秦川腹地西南,天子便失去了对秦川以及这个关隘的控制,也无力供应补给,故主将只得听候韩高靖调遣,所以也来请示。只是不像那几个从前跟着韩高靖的言语随意,此时见众人停下来,这才上前,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道:“回禀将军,川关都尉庞玉遣副将管培元前来听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