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说着已经来到大厅,云津发现此处虽然灯火明亮,陈设华美,但却阒无人声。并没有云津想象的令人尴尬的莺莺燕燕和在此欢谑作乐的客人拉拉扯扯的情形。倒是见到仆婢俨然,俱各垂手侍立,规规矩矩地,连声咳嗽也无。云津觉得自己来的不是烟花之地,倒好像是哪家豪门府第。这正是此类销魂之地生意开始的时候,也有陆陆续续走进来的豪强贵人、王孙公子,一进来便有仆从恭敬地引至二楼或者三楼的雅间中去,并不在此逗留。此间的烟花女子固然并不抛头露面,而王孙公子也并不孟浪,个个都俊雅有礼。
云津十分不解,便偷眼觑向那些来客,暗中打量起来。她不由感叹那些权贵与王孙大概在家里也未必如此循规蹈矩吧。那他们到这里来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为了来这里学规矩的?
云津这样顾盼神游间,韩高靖早察觉出她的异动,大约也猜出了她心中的疑惑,便低下头在她耳边轻轻笑着说:“这些男人不是傻子,在这里的雅间里他们一个个衣冠楚楚的,在这里雅够了,一旦到了后面那个楼里,那就没有衣冠,只有禽兽。”
多亏了那帷帽,否则云津听了这令人无地自容的话只怕早拔腿就跑了,饶是如此,也不觉倒吸一口气,要不是韩高靖拉的紧她就不愿往前走了。
里面侍者早就上前推荐雅间了,有临水的,有照花的,有观月的,有听风的,有看雪的,有摘星的,有汤沐的,有品酒的……每一样都极尽舒适与雅洁,情趣与实用,既可取乐,又可议事,还可观景。
然而令狐嘉树却都不感兴趣,自顾自道:“我们是冀侯世子——平北将军的客人,请通传吧。”
那侍者便请他们三人在厅中雅座少待,又命看茶,早有别的侍者悄悄上了三楼雅间去通传。
韩高勋并不知道是何人冒称他的客人,然而也并不说破,听了侍者的描述,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于是亲自出来迎接,才到二层的楼梯口便高声道:“是高靖来了吗?”
云津虽隔了面纱,对于韩高勋的容貌并不能看得十分清楚,也不由地赞叹世间竟有如此美男子,只见那韩高勋眉似刀裁、目似寒星,龙准高鼻,身材高挑合度,一身宝蓝色缎袍,衬的他益发地都雅高贵,英俊无匹。
从前云津只觉得令狐嘉树相貌之美无人能及,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谁知一见了冀侯家的嫡公子——一品平北将军韩高勋,却又别是一种高贵挺拔之貌,其气质端华更胜令狐嘉树。至于他的兄弟——韩高靖,相貌本也英武刚毅,堪称美男子了,但比之乃兄便显得粗疏许多。这韩高勋光华照人、举世无双,就连云津心里也不由起了钦羡之意,只觉上天独独钟情此人,将万物精华只集于此一人之身,观其容貌,一时竟忘了身外事。
韩高靖却以云津从未见闻过的漫不经心的神态向韩高靖行了见长兄之礼:“不见兄长久矣,思慕已极。不知是否扰了兄长雅兴。”
“呵呵,我还以为你大概这辈子不想见我呢。没想到还有今日,我们兄弟就该好好叙叙,我这正好有两个不错的美人。”韩高勋一脸的矜贵之气,却也一脸的懒散。
云津只觉得奇怪,一个人脸上竟有这两种极不相合的神情,而更奇的却是这两种相悖的神色又能恰如其分地令这个人更加风雅起来。
韩高靖却一边拉着云津向楼梯口走去,一边趁着众人都瞩目于正在寒暄的令狐嘉树和韩高勋时,低下头向云津耳边以几不可闻的声音道:“这是晋阳最大的密史暗馆,一切听我行事。”
云津心中一震,身子微微异样,韩高靖已然察觉,便将她拉至身前,语气缓缓地说:“过来见过冀侯世子。”
云津会意,忙上前行了屈膝礼。
那韩高勋正和令狐嘉树寒暄着,一眼瞥见前来行礼的云津,见此女虽戴着帷帽,然身段绰约,意态袅娜,显然是个佳人,便立刻向韩高靖意味深长地笑了。
韩高勋所在的“佳月阁”之妙并不在室内陈设的舒适精雅,更在于绝佳的赏景设计。
此时虽是雪夜,但三面轩窗全都开了,如果不是下雪的话,就可以赏极天星月之妙了,今日虽然并无星月可赏,却刚好可以一边饮酒闲话,一边赏今冬初雪,更是雅的紧。且阁外湖塘之上另起一三层高亭,此亭从湖水中拔起,与岸边有雕花栈道相接,池边花木繁茂,奇石假山林立,并不因是冬天而略显萧疏,人立池边,不见踪影。而亭分三层,以阶砌盘旋蜿蜒而上,共分三层,每一层都刚好与楼齐。韩高勋这一层刚好正对着此亭最高处,是天字号第一雅阁,当然价钱也是天字号第一贵。
此时便有一舞姬手持红梅,着大红舞衣当空起舞,宛似天上仙子、月中姮娥,极尽柔曲之姿,尽展曼妙之态,举手投足,无不尽善尽美。而演奏则只以箫伴奏相和,幽幽箫声与翩跹舞姿,再加上空中白雪飘散,一时之间,人与景与声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