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高靖仰慕慕容氏已久,苦于拜谒无门,今日冒昧叨扰,实因难解悬想渴慕。”
“将军乃人中龙凤,我兄弟一介布衣,能得见将军实令我辈生辉。将军,请1
慕容平川看了看云津,见她也跟上来,觉得奇怪,但见韩高靖没说什么,想必是同来之人,也不好多言。
这风烟馆果然与别的酒馆茶肆不同,粉墙黛瓦,形制奇巧,虽处闹市,却一味清和淡雅,竟是闹中取静,有大雅大隐之意。
进得两道重门来,才发现院落虽大,却玲珑设置,或以矮墙月洞,或以篱落隔断,或以精巧楼阁,或以丛竹密树,或以花园苗圃将院落分成无数掩掩映映的不同景域情境。
慕容平川乃此间主人,又是慕容平原的兄长辈,因此便处处导引,时时介绍,倒是慕容平原显得沉默许多。
到了庭院深处一间雅舍内,慕容兄弟和韩高靖分宾主坐了,慕容平川在入座前为难的看着云津:“这位可是将军内眷?在下此处并无身份相当的内眷可以相陪,不如就请夫人入内室,倒有几个不入流的歌姬侍女可供夫人一哂。”
韩高靖便招手叫云津坐在下首,又忙制止慕容平川道:“此女并非高靖内眷,实与令弟慕容公子渊源颇深。”
慕容兄弟皆是一惊,慕容平原便向云津脸上迅速地扫了一眼,适才以为是韩高靖内眷,虽见是个绝色,也没敢多看。此时听韩高靖的话,倒顾不上欣赏其容色,只在心里迅速地辗转回思,这女子会是谁?他在晋阳才不过两个月,可也有几个红粉相交,他是个没长性的,难免因疏远冷落而得罪了哪一个。难道其中竟有韩高靖的亲故?他心思转的极快,既然是韩高靖出头,那么他当然会给个面子,大不了将她带回蜀地,反正这女子长得是真好。
慕容平原想到这里,反倒松了口气,之前听闻韩高靖约见,他和慕容平川皆以为是韩高靖是要寻求襄助支持。他不知道慕容平川怎么想,可他和父亲慕容樘总觉得晋阳的杨氏父子实力更为雄厚,实乃慕容氏可以依靠的巨树良木。如果韩高靖词来只是为一个女子的话,那就好办多了。
可是他怎么也想不起这女子是何时何地交往过的,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因此脸上又是讪讪的,又是茫然。
倒是慕容平川有点明白过来了:“难道这是太常顾公的女公子?”
韩高靖点了点头。慕容平原恍然大悟,低下头,一言不发。
“平原虽与女公子自小订有婚约,但是却从未谋面。是以不识,唐突女公子之处,请女公子不要见怪。”慕容平川笑得平和谦逊。
“儿女订婚后,依礼本不该相见。古来如此,原是世间常情。”
韩高靖这话倒让慕容兄弟疑惑,他似乎是以云津亲长的身份来出头的。
“蒙雍都之乱,女公子必是由将军护送到此的。只是听闻太常亦在晋阳,难道尚未见过太常?”慕容平川心思敏捷,所问可谓一针见血。
韩高靖笑了笑,刚想说什么,却听云津道:“家父病笃,已是不能前来。听闻两位在此,故委托威烈将军与二位了结此事。”
慕容平川便道:“原来如此。其实早该带平原拜访令尊的,无奈俗务繁忙,一直未得觐见,却不知令尊已然病笃,实乃平川失礼之极。”
云津自然知道慕容平川的说辞经不起推敲,晋阳乃通商大邑、繁华之地,慕容平川常来此间打理生意、联络各种关系,而慕容平原日前能在长乐馆成为杨灏的座上宾,那来此处也显然不是一天两天的。实际上不过是慕容樘父子意欲悔婚,而慕容平川即便有心拜访,碍于叔伯兄弟,也不便来往。何况,一个朝廷太常,如今又算得了什么,慕容平川的眼光胸襟、精明能干自非慕容平原所能比拟的,但也是个逐利之商贾。云津心里一片悲凉,脸上却丝毫不露出来。
她淡淡从容道:“慕容先生客气了,人之相交,原不在此处。”
韩高靖从袖中取出一张绢字,交给慕容平原,道:“这是顾公的书信,请慕容公子自行查看。”
不要说慕容平原神色诧异,便是云津也不由心中一惊。她父亲早已不在人世,如何还能写书信。韩高靖从何处得来这委托信?
慕容平原接过来看了看:
慕容贤侄如晤:
近来老病,衰朽不堪。人之生死,自然之道。惟小女与贤侄婚约,吾心念念,未曾或忘。因心力不殆,乃倩故人威烈将军全权处分。
云津略瞟了一眼,区区数字,确为顾谯笔迹,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百转千回,难道父亲并没有死?他还活着?可是韩高靖已经明确告知,他不会开这种玩笑的。那么,这封信必是伪造了。云津心中一动,眼神不觉掠上韩高靖的面庞,却见他一脸平静,没有任何异样。
慕容平原看完了,又给慕容平川看了看。
慕容平川点了点头,有些看不下去了:“平原,你与太常家女公子的婚约确有其事,虽然叔父不在此处,但如今世道混乱,而太常病体欠安,女公子确实无处可依。”
慕容平原犹豫半晌,嗫喏低头:“婚约一事,也听家父提及。但如今家父远在蜀州,我也不敢擅作主张。”
“如今我等身处乱世,又逢顾公病笃,生死只在这几日,万一不幸,守丧期也要两年多,女公子如何耽误得起?韩某觉得,此时万事只宜从权。至于女方礼仪金帛,在下一力承担。”韩高靖语气从容而不容抗拒:“公子如能与顾公女成就姻缘,高靖只以妹婿相待。”
云津呆呆地看着韩高靖,他竟然肯为她做到如此地步。或许慕容兄弟还以为韩高靖也有为了借这女子结交慕容氏的意思,但云津却心知肚明,如果是为了结交的话,他自己就有亲生胞妹,何必舍近求远。如果是韩高靖的妹妹的话,只怕慕容平原早就上杆子欣然从命了。韩高靖如此相迫,只是因为担心她父亲已因获罪晋国公而殒命之事,待几日之后群雄离去,自然会天下知闻,再加上守丧期,那么慕容平原自然更不会娶她了。
当然,慕容兄弟虽不知顾谯已经被害的内情,但只觉韩高靖说的守丧期的确也是实情,顾云津如今已经十九岁,万一以未嫁女守丧,守丧期等同于子对父,那么至少也要二十五个月,如此耽误青春年华,于一女子的确太过无情。慕容平原也知道不能不给面子,抛开云津此时的处境外,毕竟韩高靖虽是新起的势力,却也是天下公认的一方霸主,何况他怎么说也是冀侯之子,于是道:“蒙将军抬爱,平原恭敬不如从命。只是如今在外,父亲不在身边,私自成婚,似乎于礼不合。”
韩高靖从容笑说:“既然有慕容老先生当日的许婚,又加上如今情势的确刻不容缓,也不算违礼越制,想必令尊亦能理解。不如韩某今夜便奉上书信,向令尊详细解释此中情由,以求老先生的容谅。如今我可算是女公子长兄,而慕容先生本是公子兄长,既然婚约早有,我们也可做得主了。”韩高靖曾为一方主帅,如今乃秦川霸主,平日里习惯发号施令,此时虽然言辞谦抑,但语气却带着点不容反驳的霸道。
慕容平川和慕容平原也知道此时箭在弦上,竟是无可反悔。
云津此时却嫣然一笑,带着点任性的语气向韩高靖道:“那多谢兄长了,不过我还有点私下里的话要对慕容公子说。”
韩高靖一愣,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见她笑语嫣嫣,暗含娇嗔,心里一软,不好在慕容兄弟面前拂了她面子,便即起身:“我在外面等着。”
慕容平川也想起身,却被云津叫住了:“还请慕容先生做个见证。”
慕容兄弟,年龄相差不大,但为了区分,人们通常呼平川为先生,而称平原为公子。当然也是因为慕容平川父亲已卒,他已是荆州慕容家主,而慕容平原的父亲仍然健在,故称公子更为合适。
慕容平川深觉此事不合常理,毕竟虽然她父亲不便来此,可既然已经委托韩高靖做主,不要说她一个闺阁女子今日本不该出现在此处,更何况还要以女子之身单独面对他们兄弟,还要说什么私下里的话。只希望韩高靖能制止,却见韩高靖只是一味纵容,也只得长叹一声,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