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平川皱了皱眉:“你可真是开得了口啊,还这么颐指气使的。我凭什么听你的?”
云津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个只与她有过一面之缘,今日才二度相见的人是不会拒绝她的,笑道:“先生废话好多埃难道有难度?”
慕容平川竟一点也不生气,且和气地笑着:“自然有难度,但我答应你了。不就是你自己不愿意涉险,想利用我的特殊身份和人脉替你出力不说,还替你担风险吗?我就犯一次傻,让你利用一次吧。”
云津明知道他这话半真半假,他对自己心存好意是真的,但这件事却是看在韩高靖的面子上做的,笑道:“先生就别糊弄我这年幼无知的了,你这事是替自己干的好吧。”
“怎么这么说?”慕容平川见她故意提到自己先前说过的她太年轻之类的话,觉得这小女子十分有意思,便也乐意同她玩笑一下。
“你替他做事,不就是最大的投机吗?为了慕容家的‘富贵绵长’。”
见她笑得愉快而骄纵的样子,想起她第一次在“风烟馆”退亲时的从容淡定和果断决绝,又加上听闻她这两年在韩高靖身边做的那些筹划谋略、杀伐决断的事,对比此时小女儿模样,他心里不由一动,竟看得沉醉了。
“你这么说我实在伤心。虽说是为了他做事,可具体怎么做还是取决于我的。换了别人我未必愿意做到这地步。”慕容平川说这话时的成熟与随性也是云津在年轻男子身上所没见过的,何况她从前所接触的大多数都是刚毅狠辣的韬略家,就算是放诞洒脱的令狐嘉树也没有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度。
“平川先生,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她见慕容平川也不说话,只以眼神示意她说下去,便不再兜圈子:“那你为什么愿意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慕容平川竟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了她半天,随即又是叹又是笑,那笑中既有纵容,又有嘲笑,他竟然直呼起她的姓名:“顾云津,你不是足智多谋不让须眉吗?怎么我这个须眉的这点意思你都看不出来?”
“你是说……”云津听清楚了他的意思,却怎么也弄不清楚为什么会如此。
“对,我喜欢你这样貌美如花而又聪慧过人的女子。”他倒是大言不惭地直陈其事。
虽然从今天他一进来,云津便隐隐觉察到他对她的好感,可是却始终不能确信,也不敢确信。她虽然因为容貌好,自小就被人多看两眼。但喜欢她的人,也不能说没有,可是那都是喜欢她的容貌。但凡是多少有些了解她的男子,都会望而却步。甚至她还被迫与慕容平原退过婚。
此前喜欢她而又真正懂得她的人,大概只有韩高靖一个。而恰恰也是因为韩高靖,本来就被男人们避之不迭的她,大概此生是嫁不出去了。除非韩高靖一败涂地,否则天下间所有畏惧韩高靖的、有求于韩高靖的、想要跟韩高靖结盟的男人只会视她为烫手山芋,避如蛇蝎。这样算下来的话,她就注定只能是“孤煞星”的命。
可是慕容平川——这样一个天下成名、风仪不凡的男人,居然会对不太熟悉的她动心,而且还敢于直承其事,这简直是……实在是……开天辟地般的奇迹。
云津因韩高靖而抽痛不已的心,也稍稍地激动了起来。枉她是个少有的绝色美人,却在儿女情事上活成这样,实在是暴殄天物,真是可惜了老天爷给她的那张脸。
“可是……”云津厚着脸皮嗫喏道:“你是哪种喜欢?不是那种吧。”
也许他是以长者对于后辈的提携和欣赏呢?毕竟他怎么也得年长于她十五六岁吧。
慕容平川好整以暇地饮着酒,从容说道:“哪种都有。像我这个年龄的男人,不会单纯喜欢一个人的容貌,也不会单纯喜欢一个人的性情或者才智。当然也不会如少年郎那般,会一时热情地投入单一的小儿女相悦。我的喜欢中,有男女之情的倾心,也有不限男女的惺惺相惜的欣赏。”
若说惺惺相惜的话,云津虽然与他相处时日短,却也深有同感。他对她的欣赏和懂得以及了解,与韩高靖那种天然的相惜相知对比,更多了几分清醒和冷静的认知。他清楚知道她是怎样的女子,也清楚知道自己是怎样的男人,更知道两个人为何而投契,如何能保持距离地一直投契下去。
“我们才见面两次而已。”云津知道他是冷静自持的相悦相惜,倒也不脸红:“何况你要想你慕容家‘富贵绵长’,还是离我远一点得好。”
慕容平川实在平静地惊人:“其实从上次晋阳那次见面,我就对你留了心。你这样的女子,天下少有地稀奇珍贵。但可惜寻常男子驾驭不了,除非是对你无知,否则更愿意远远欣赏而不乐于亲近你。但你可能不知道,一旦有人真正的欣赏你,那就会一见难忘,难以自拔。比如韩高靖,比如我。”
云津听得心中一片茫然,原来世间竟有人如此看待她,出乎她意料地懂得她,甚至比韩高靖还懂她。
“至于威烈将军,世人都小看他了。他对你情真意切是真的,他不愿放手是真的,但他绝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就迁怒于人。就算那女人是你,他也迟早会醒悟过来。”
关于韩高靖的这段评价,她也是赞同的,这就是韩高靖最被她看重的地方,可也是他最令她难受的地方。
她沉思默然,迟疑良久,才道:“我明白了,谢谢你。”
慕容平川道:“你明白就好。若有需求,随时来找我。在这成都,我自然也会时时帮着你。”
云津低下头,道:“可是我没什么能回报你的。”
慕容平川唤着她的名字,笑道:“云津,你也小看我了。我说过的,我这年龄的人,知道收敛和节制。甚至你回不回报,如何回报,都与我对你如何无关。再说了什么是回报,什么是不回报?你能说得清吗?”
云津真的不好意思起来:“先生这种境界,我实在难以企及。实在有负先生厚意了。”
“你不用觉得亏心,我如今有儿女无妻室,也不打算再娶,进退都是从容随性的。反正威烈将军也已娶妻,你要是对我有意,随时迎候。你要是无意,那也没关系。”
云津不知为何,鬼神神差地从桌案前站了起来,只见她一身鹅黄纱衫,青绿外裙,衣裙上隐隐绣花,像极了这春天。但是衣裙之下,微微凸起的小腹,虽不显眼,可是慕容平川却看得明白。
“你看,不是我不回报你。是我不能回报你。”云津语气淡然地说着这话,从旁边屏架上取来一件素色斗篷,裹在身上,系好。这样再看过去,便什么痕迹也没有了,依然是少女般地娉婷袅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