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阿荆喜出望外:“顾先生真的可以做我母亲吗?”
“真的,她就是你母亲。”
阿荆虽全然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却知道云津是第一个对他好的女子。与这先生相处一年多,已十分熟悉,总觉得这才是他心目中所希望的母亲的样子。待父亲允许以她为母后,便觉心满意足。于是面带笑容、一团可爱地行至云津面前,极认真地行叩首大礼。
“母亲大人请受阿荆参拜,从此阿荆敬事母亲,事事恭顺。”
云津再也无法克制,一把抱住阿荆,紧紧搂住不放手,眼泪无声流下,浸湿了阿荆的发梢、肩背。韩高靖别过脸去,不忍再看。
两个大人正在悲喜交加之间,唯有阿荆笑得甜美、满足。他伸出小手,去擦云津的眼泪,却见越擦越多,怎么也擦不完,便如大人般叹着气道:“母亲这是喜极而泣吗?”
如此神情、如此话语,像个大人,却又脸色极稚嫩,声音奶声奶气的,韩高靖固然莞尔,云津也破涕而笑。
阿荆见自己父母在侧,这本是他一直想要的,便觉得这是最圆满的事情了。然他忽又想起一事,转向韩高靖:“父亲是不是应该迎娶母亲?”
云津做梦也没想到阿荆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又一眼瞥见韩高靖似笑非笑的脸,狼狈万分,她话不成句地说:“孩子……孩子的话,你不要……”
“好。”谁知韩高靖就在她结结巴巴的时候,干脆利落地答应了阿荆。
云津心里一片空白,怔怔地看着韩高靖,说不出话里。
“那何时纳彩、问名,何时请期、亲迎?”阿荆急不可耐道。
韩高靖不觉失笑:“阿荆,你从谁那听来的?”
“是邵家的稚子和郭家小二、阿豆他们上次说起正阳侯家的婚礼时说的。”阿荆一本正经地说道。
“阿荆,婚姻也罢六礼也罢,是要看日子的,也需要聘仪的。等我攒够了聘礼,看好了日子再娶你母亲。”
“父亲,你缺布帛钱粮吗?要不我送你一些给母亲做聘礼吧。叔父给了我很多很多,我都可以给你。”
韩高靖摇摇头:“不是我缺资财,而是你母亲太贵了,我如今能拿得出手的聘礼远远不够。”
“君侯,你……”云津只觉说不出话来。
韩高靖却一派天然地结束了这话题:“你去换件衣服,随我去雁台。”
“雁台?”云津看了看天色,觉得这事奇怪。
“陈延回来了,我要在雁台为他接风。”
二人乘马到“雁台”的时候,已是暮色四合,四周有亲兵把守。云津便知道这是过了官方流程的,不在禁夜范围之内。
却见令狐嘉树和陈延早到了,雁台之下宽阔平地上已被清理,铺了硕大罽毯,以隔秋寒。罽毯上也设好了五个桌案,案上皆有酒食,并有备好的染炉鼎羹。
令狐嘉树正同陈延持了酒杯,站在高高的雁台上,远眺对饮。天宇高远、大地苍茫,雁台空空,唯有两位翩翩佳士,远远望去,犹如玉树少年,却不知为何竟令人心生怆然。
“这两个人倒不老呢。”韩高靖望着天幕下的二人说道。
“君侯也未老。”云津道。
“怎么没老?我们当初……”
一语未了,陈延和令狐嘉树已跳下高台前来迎接。别人尚可,陈延早趋至马前,跪拜顿首。
“武威陈延自蜀还雍,叩拜君侯。”
韩高靖忙跳下马,拉起陈延,还以揖让之礼,感慨万分,称着陈延的字道:“子长,你为我潜形隐名、孤军奋战八年之久,其间之艰辛困顿外人虽不知,但我能猜知。韩高靖此生定不负你。”
陈延感激溢于言表:“当日陈延只是转徙沉沦,漂泊雁台,无人问津。若非君侯,岂有今日?君侯知遇之恩,便作犬马亦不能相报万一。”
阔别八年,二人各自在各自的疆域中,达成了对彼此的承诺。虽曾有无数漫漫黑夜的孤独自问:我可做的对吗?我这样做值得吗?我终究会完成心中的志向吗?虽曾有百般挫折、万般曲折,虽有无数此俯仰之间性命攸关的瞬息万变,但终究还是以坚忍不拔的隐忍、百折不挠的勇气,踽踽而行,向最初设定的那光明不退却地前行。
此时此刻,唯有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