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决胜(十)请立世子(2 / 2)

长烟风起 浮世树 2284 字 2022-09-08

于是直到一个月后,韩高靖才在榻前对云津道:“阿荆如今七岁了,也该延师,学习骑射才是。”

云津一怔,才感时光流逝之快:“怎么一恍阿荆竟这样大了,我还想他多腻在我身边几年呢。”

韩高靖将她拥过来,掩在怀中,见她因生育而憔悴的容颜,多所不忍,思忖再三方徐徐说道:“我五岁就开蒙,六岁就学习骑射了。阿荆有你教着,我就没急。不过将来辅佐君王,总要做个贤才,不可太晚了。”

云津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他志在天下,虽不敢说有多少把握。但所做的打算自然都是最长远的。“辅佐君王”、“贤才”,这些暗示的话,已经十分明确了。

“好。君侯做主就是了。”

她这话也分明是意有所指,韩高靖便直说了:“我知道阿荆并不逊色,可是当下形势如此,你当体谅我的为难才是。”

云津却并非因为阿荆不得为嗣子而不快。只是这一来嫡庶之别,便勾起她和韩高靖的前尘往事,未免心酸。然而她熟读经史,知道为权力父子兄弟反目相残的比比皆是,而许多酿成大祸的端由,却常常是些当时寻常的细枝末节。韩高靖顾及她、倚重她,也多所纵容。但她知道,小事上随意自然无事,这样大事,又牵涉阿荆,她只能压下心中忧思,故作无所谓的样子。

“这有什么为难的,立嗣以嫡不以长,我从未有非分之想。”

“云津,我从不觉得阿荆是庶出,也把你当做妻子。”韩高靖忍不住安慰道。

见韩高靖这样,云津忽然起了促狭心,目光直迎上去,道:“如果有一天我和虞夫人有了冲突,你会怎么办?”

韩高靖大为尴尬,他从前不大苟言笑,但自与她熟了,在她面前却不拘,常常调笑,但云津这个玩笑却实在令他猝不及防。他想别开脸,却被她攀住颈项动不得。

他实在不愿想起因为与虞夫人联姻而不得不委屈云津的事情。但是此时此刻若不回答,只怕她多心。

“你不会的。”韩高靖匆忙回了一句。

她当然不会,虞夫人只怕更加不会,但云津却觉得逗他很有趣,不依不饶:“我就问问嘛。”

“我心里自始至终就只有你一个。”

若是别的女子,自然也就心花怒放不再多想,可是云津却笑道:“这个我从来就知道埃我只是想知道,你到时候会不会按你的心去做?”

韩高靖咬牙笑道:“要不你去和她冲突一下试试?”

云津不由笑他被逼急了,接话接的竟是如此圆滑而狼狈。想不到有一天他也能这样——将问题踢给她。

“那你别到时候处理不了,后悔。”

“嗯,不后悔。”

他们两个便在这玩笑中,暂时搁置各自心中的惆怅。

然而虞夫人听闻后,却深自忧虑。曾向韩高靖表示不愿让韩轩做世子。

这倒出乎韩高靖的意料,然而他也只瞥了她一眼:“为什么?”

“年龄太小,如何承担这重任,就是立,也该过几年才是。”

韩高靖却不以为然:“这你不用担心,我自会延师来教导他。”

“若论德能性情,其实阿荆更合适。”虞夫人犹豫很久才说出口。

韩高靖脸色便沉下来:“你想说什么?”

“我是真心这样以为,绝无他意。何况你不也这样觉得吗?”

“立嗣是大事,恐非你我觉得就能改变的。”韩高靖淡淡道:“你若是担心我对儿子们有所偏爱,那就大可不必,我对阿虎同样钟爱。”

虞夫人见他把话全都堵死了,也无话可说。但她清楚,他固然是疼爱韩轩的,却终究与韩荆不同。他对韩荆的期望并不寻常,这里面自然有对她和顾夫人的分别,但他绝非将私情与立嗣这种大事混为一谈的庸主。其实更是因韩荆实在是太过像他了,不过几岁就懂得收敛自我、大局为重,且听说常与韩高靖言谈中便极有见识。这都是韩轩不能比的,甚至就是新生的阿拓,与韩荆同样出自顾夫人,韩高靖此时对他的疼爱也无法与已经有一定见闻的韩荆比。

比如韩江曾送了阿荆一座纯金打造的奔马,那奔马栩栩如生、神采不凡,可韩荆竟将它拿出奉与韩高靖,说是要充府库,用来在风陵渡建关,好护秦川之民,早定天下。

小孩子们都不愿读书,唯他乐意读,有人便说,世人读书皆为求建功立业,公子生而不凡,何必多读?不如多学骑射,将来还可上马平天下。可是阿荆却说,读书一则为乐,二则医愚。未曾见目不识书的公卿,也未曾见力能扛鼎的将帅,更不见不读书可保天下的帝王。是以世人,皆该读书。

据说韩江当时就说,这孩子简直和他兄长小时候一模一样。韩高靖听了仰天大笑,十分快意,说“生子如此,乃天所赐。”

虞夫人听说了这些传闻,起初还以为是顾夫人所教,后来才知道,顾夫人教法奇特,只教读书习字,并不解释经史,还说经史应当自悟,若不能自悟者勉强学会了,不能融会贯通,其害无穷。更有人说,那顾夫人倒常常说该读些有趣的书,将来不入仕途,踏遍青山也是好的。

于是虞夫人便觉这韩荆天资如此,不可与之争锋。因为虞夫人与顾云津本是两个千差万别的女子,但有一点却认知相同。虞夫人因为自己不得不为了豫州而联姻,终至于夫妻情分淡泊,也以为与其勉强做自己所不能的事,未若做个闲人,逍遥一生。

可是如今,她知道这根本不是她能决定的,就像她当初不能决定自己是否要嫁给韩高靖。只是她从前竟然没想到,这也并非韩高靖所能决定的,就像他当初决定不了娶不娶她一样。

韩高靖给二人所延之师,文乃郭令颐、陈延。武却是各有所师,韩轩的骑射师傅是郭孝攸,而指给韩荆的却是突然冒出来的韩高靖的四弟——韩延祀。

自风陵渡一役后,韩延祀便公然于世,世人皆知他是韩高靖的四弟,也渐渐知道他就是令天下闻风丧胆的鹞鹰的统领。

韩高靖不将韩延祀安排给韩轩,世人也都知道是为什么,自然是因为多年以前的那旧日恩怨。

虞夫人的父亲,韩轩的外祖父——豫侯,曾经凌辱过韩延祀的母亲,并将她丢给了一个身份卑下的粗人。

别人或许会忘记,韩延祀却一天也未曾忘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