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灏深情款款地抚摸着她的头颈,笑道:“我自有打算,你不必担心。只是今天有些话要和你说,你一定要听好了。”
沈清茹仰起头,怔怔看着他,她虽然早年跋扈,终致于二人两情不偕,心中却十分敬服他,便点头。
杨灏拉她坐回堂上,缓缓说道:“清茹,我自小艰难苦楚,当年能够平安回到晋阳,能够被立为世子,多是越侯的力量。”
沈清茹摇摇头,泪如雨下:“不是的,我父亲不过是助力,其实还是靠你自己。从前我说的那些不敬之语,并不是我心里话,我只是为了让你感激我,重视我。其实,我一直敬慕你是个英雄。”
杨灏蹙眉长叹:“罢了,不说这些陈年旧话了。总之我能有所作为,你是功不可没的。可是我心里虽然感激你,却并不能钟情于你。这是我对不起你,请你不要记恨了,我知道错了。”
沈清茹一听,哪里受得住他这般软语温存,多年来备受冷落的委屈、爱而不得的痛苦、忽如其来的软暖话语……一时交集成一团莫名的悲酸,令她大哭起来。
杨灏温柔地拍着她的背,待她止了哭声,才道:“我接下来和你说的话,你要牢牢记祝之前我给韩高靖写了信,将你和两个幼子请托给他,他不管是个真君子还是为了邀买人心,都不会动你们的。倒时候他必然会将你们送归越州,你记住,无论他怎么恳切,你都不要去越州,你一定要带着两个幼子到秦川去。他也一定会问你想到哪里去,想要什么,你切记什么都别说,只说自己一切听他的安排。两个幼子,他会授予爵位官职,如果是虚职,你就欣然道谢,如果是实职,你就拼死也得辞了。”
沈清茹呆呆望着杨灏:“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杨灏摆摆手道:“我自然会有别的安排,你只按我说的来。”
沈清茹仍疑惑不解:“为什么不去越州?我带着两个孩子投奔父亲兄长们不是更好。”
“你可真不开窍埃”杨灏笑了一笑,然后正色道:“你父亲如今病笃日久,撑不了多久了。你那几个兄长相互攻伐,没一个靠得住的,就是母夫人还可以庇护你们。只是又能护你们多久?届时你们仰人鼻息,日子不好过。何况……”
杨灏顿了一顿,终于说到:“何况先不说如今越州和荆州相互攻伐,就是将来,晋灭之后,整个秦川无疑是虎兕出于匣,天下再无人能拦住韩高靖东进的脚步。他迟早要灭掉天下诸州的,自然也包括越州。你与其那时候落到韩高靖手中,不如趁早归顺,孩子们还小,尚能保住性命。”
沈清茹这时才明白他的用心良苦,郑重道:“你放心,我全记住了。”
杨灏再无遗憾,道:“那就好,只是两个儿子将来不要让他们出入仕途,只做个求田问舍的安乐翁就好。从此以后,我护不了你们了,你们母子,要学会示弱,低头,学会不问世事,也可保一世周全。”
便在此时,有杨灏的亲随戍卫奔来相告:“嫡公子率领亲随戍卫,说要出城去与秦人决一死战。”
只带着他那几百亲随戍卫,那无异于送死。沈清茹慌忙道:“那还不快去拦着?”
戍卫回道:“回夫人,我们拦了,拦不祝如今公子再城门外被守城将士拦着不给开门。但公子已经是铁了心要去。还请君王前去,只怕还能拦得祝”
沈清茹便忙看向杨灏:“你快去拦着他,不要让他做傻事埃”
杨灏却释然一笑,将身上出城牙牌解下,丢给那戍卫:“他没有牙牌,守城将士自然不会给他开门。去吧,拿着这个去给他,让守城将领给他开门。”
那戍卫拾起牙牌,又瞧了瞧沈清茹,犹豫半天也不见二人再有什么话,只好依命前去。
沈清茹已明白杨灏的意思了,知道事情已不可挽回,咬了咬牙,正想说什么,却忽觉天旋地转,一头栽到在地上。
杨灏也不着急,只命家令前来,让派人好好照顾夫人,又命把庶长子的尸体收了,与阿果的一同安葬。
当夜杨灏那嫡长公子与亲兵戍卫直奔秦营,尚未接近秦人营垒便被乱箭射死。等到韩高靖等发现那是杨灏的嫡公子时,也不禁唏嘘,便命人依照王世子礼仪装殓了送到晋阳城下。
起初晋阳城守军不敢开门来迎嫡公子棺椁,后来直到杨灏听说了,命人开城门迎归公子,以世子的仪制下葬。说是世子仪制,不过是棺椁以及所用车马仪仗略体面些,又哪得功夫去完成整个流程,终究是草草入殓下葬。
而秦军果然也没有借机前来攻城。是以后世人皆称秦军为仁义之师,韩高靖乃仁厚之君。而晋王世子也是个少年勇士,不堕乃父威风。
此后杨灏安排石英率人保护晋王府,并交代直到韩高靖入城后,便奉沈夫人与两位公子降秦,不可做任何抵抗。
“你也一并降了吧。将来好好保护夫人和两位公子。”
他留下这句话就去了河山馆。
此时已是秋风乍起,天渐凉时,也是一个由晋王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时代终结之时,一个孤独英雄落幕之时。
大步远行的杨灏,身姿挺拔,仿佛依旧是那个十八岁回归故里,满怀希望准备做一场轰轰烈烈天下大业的意气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