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等等,我很快拾敛妥当。”姜屿顾不得遮掩身上的淤痕,披起衣衫,屐上鞋便要站起身,却因尚且虚弱,一个趔趄,险些跌在地上。
景十三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待他站稳,她立时松开手,垂眼暗下叹息。
她未回应姜屿的话,平淡着嗓音,兀自与他商议“你若不愿手沾血腥,景十三亦可自我了断,以祭公子清誉。”
说罢,她长睫一动,目光落向床榻的短剑。
景十三下定了决心,便不多犹疑,立时拔出剑刃,闭眼刺向自己。
姜屿眸色一抬,想也不想,覆身上前拦住景十三。
景十三见状收力,沉钝一声响,短剑掉落在地。
姜屿心有余悸,神色难辨地低垂着眼,胸口微微喘息。他卸了最后的尊严,低声问道“我已将自己给了你,你就从未想过娶我么。”
她愿舍弃性命,愿自顶狂徒罪名,愿放下好不容易得来的山野生活,坦荡地言称,她自当认罪,偿补对姜屿的冒犯。
可景十三只字不提要娶姜屿。
哪怕到此种境地,二人已有意乱情迷,覆水难收,她宁可拿性命相抵,也不愿意要他。
姜屿自嘲般笑了笑,心境沉落入谷底,几多悲哀。
庭院里的喧沸似与屋子避隔开,另辟方外,独见狭光漫远,物事静凝。
景十三沉默了良久,掩过疏淡的眸色,温和坦然地说“公子不该违背本性,将自己困囿在前世荒白的许诺中。”
他待自己的迁就纵容,皆是把她当作前世的那人。
景十三万般清醒,时过境迁,不知有了多少年月更迭,自己与姜屿前世所谓在意之人,已无半分干系。更何况他心生的执念只是愧疚,与情爱无关。
她不要这种施舍。
与其让姜屿日后相看两厌,徒生失望,不如当断则断,各自放下。
初见时高矜如神明坠世的公子,何须为了前世便不喜的人,放低自己卑微至此。
“论及公子的容貌与心智,皆属世间少有,一如天山明月,清皎难及。纵使公子被我一时也算不得什么,而今世风通放,教化明达,公子不必担心日后婚嫁。”她娓娓道来,真心为他考量着前路,“莫要因此次的无妄之灾,委身将就下作人,终其一生,尽扣枷锁。”
什么也算不上。
日后婚嫁。
姜屿双眸闭了闭,听着她的言辞,却知悉了另一层意思。他眼底光芒尽数暗淡下,苦笑一声“在女君心中,姜屿不知羞耻,谁都可以与我荒靡,是么。”
景十三皱起眉头“我并无此意。”
悲喜起落,姜屿本就有前世心魔困障,而今思绪颠乱恍惚,更陷沉在自己的妄念里。
“姜屿确是主动投怀送抱,毫无贞廉,但也”姜屿别过脸颊,一字一顿,说得很艰缓,“只对女君一人如此。”
屋室中日色轻和尘渺,他唇瓣浅似浮白,以极低的声音,又轻微阖动“女君不当偏看姜屿,认定姜屿与轻浮□□的郎君无二,堪非能娶之人。”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他尚未婚嫁,便随意失了清白。
哪怕给的人是她。
当下女子为尊的世道,她轻视自己也是常理,姜屿无可辩驳。
他仿似沾了满身的疲惫,苍雪落白头,万般俱灰寂。透过疏暗的轻光,他的面容隐灭不明,叫人心中总觉不安。
“世上多有混言,公子清贵出尘,莫要因旁人的过错自扯轻浮。”景十三眸光随他而动,不知想到哪一处,心性复归坚定,不做更移,“是在下粗鄙低贱,实非公子良配,望公子早些明白这个道理。”
她伏下身,恭敬地以头垂地,模样避之不及“只要景十三不在了,公子风光霁月,从此再无污秽,景十三愿以命偿罪。”
姜屿哪还需多纠缠。
他摇了摇头,万般哀漠,也算是认下“女君说笑了,你情我愿之事,只论彼此快意享乐,何提偿命。”
希望全然落空,他久留在这儿,好似也只是徒添难堪。
姜屿不愿让面前人看出自己的委屈与失望,不知如何理好的外衫,堪堪遮掩住了身上所有的淤痕。
走至门口处,斜光一展,他忽觉胸口一滞,腥甜上涌,又被他强行按压了下去。
姜屿身形晃了晃,唇色苍白,哑声又启唇“我前世嫁与你时,心怀他人,由此时迁世易,你今日觉得我孟浪,也在所难免”
“罢了,都是我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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