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出宫建府,就算宫外人,再亲近入宫也有章程。
沐浴更衣梳妆再次出门时已经一个时辰过去,夏竹还未归来。
“既然夏竹处不顺利,就先去温长公主府。”
春月合上车门,将厨下准备的羹汤摆放在茶几上。正是用晚膳的时刻,现在入宫定是要错过的。陛下待己严,对子女更严格,出于各方面考虑是不允许擅自加正餐的。
春月分出小碗吃尽,确认无事,才递给姬羲元。
姬羲元慢慢地抿碎咽下,细细思量。
温长公主的生母贤太妃陈氏是个“贤良淑德”模子里刻出来的女子,希望温长公主平安无忧长成嫁个好人家。贤太妃教孩子,愣是教出个以夫为重的温长公主来。婚后处处为杨氏筹谋,多次受杨氏利用,甚至在刚刚生产后跪地为杨氏求情。
先帝只有三个女儿,虽有偏重,哪个能不心疼?无奈之下开恩将杨氏九族内小于五岁的孩童放过了。当初先帝将姬娴带回作为姬燨女儿未尝没有这方面考量,姬氏人口不丰,可不能再出个温长公主。
突然冒出的梅小郎必然就是杨氏后人。
三妹妹到底有杨氏血脉,这些年温长公主四处玩乐,连贤太妃都不愿意联系,只时不时会给三妹妹送些礼物。非杨氏子弟再不能让温长公主低头的。
温长公主、淑长公主与当今陛下年岁相差不大,先帝盼着两厢照应,将三人府邸置于一坊间。姬羲元如今占了一座,去温长公主府不过抬脚的功夫,更不要说坐着马车了。
温长公主是全然没有成算的,整座公主府里大半是宫里带出去的人,小半是各个人家安插的人,还有零星几个杨氏旧仆。先帝被二女儿坑怕了特地将自己身边的经年女官派下来做管事嬷嬷,当今陛下不信任温长公主的脑子,府上的下人在温长公主的不知不觉下换过好几轮了。姬羲元要进,根本没有拦的。
管事嬷嬷多年受着温长公主的糟心事,老态尽显。见姬羲元上门反而松了口气,带着家丁领路,直接把姬羲元送到梅小郎院子门口,“殿下有什么吩咐,老奴无所不从。”话里话外恨不得姬羲元下令打死算了。
自打出宫起,管事嬷嬷里里外外不知道处理多少腌臜事,温长公主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管事嬷嬷必须尽量遮掩。事到如今,当真是累极了。
姬羲元沉吟片刻,叹道“辛苦嬷嬷了。这人就随我带走,阿姨若是怪罪起来,只管言明就是。即便是要人,尽管来寻我。只愿不连累嬷嬷,嬷嬷就此止步吧。”
管事嬷嬷苦笑道“老奴打理长公主琐事多年,深谙长公主秉性,必定是不会对我如何的。殿下只管行事吧。”摊上一个糊涂又软弱的主子,实在算不得好事。
院门打开,里面是个竹园。所谓“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文人墨客对竹子的追捧犹如江水滔滔不绝。如果姬羲元没记错,温长公主府里的竹园还是为那个满门抄斩的驸马修葺的。其中有一株十二时竹,竹节环绕凸出生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个字,可堪造物主之神奇。是哪处地方官搜罗来,做个吉祥物件奉上先帝寿辰,后来温长公主听说杨驸马爱竹,婚后求了来移栽园中。
以温长公主对杨驸马之深情,能把这竹园让出予人居住,这人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大周律中夷九族并非杀尽,七岁以上的男子、十二岁以上的妇女午门斩首,其余女童配入内庭为婢,男童充军。温长公主产后跪了一夜,先帝允其带走五岁以下幼童。那些幼童里与杨驸马是血亲的只有他长兄独子杨子青。
事发前,温长公主时常携杨子青入宫,当时满宫主子里只姬羲元一个孩童。姬羲元五岁,杨子青也五岁。垂髫童儿,雪肤红唇乌发秀目,两人一处玩耍,未见过的竟分不清男女。
层层竹帘掀起,冰肌玉骨的美少年倚榻读书,犹有病色,肤色较之姬羲元犹胜三分白。见人势众多也不惊慌,如空谷幽兰,清秀静美。
“若是你我再着同衣裳,他们还是怕未必能辨女男。”姬羲元令跟随的人停步,只身入室。
杨子青开口先咳,低低地一阵闷响后才笑道“殿下好记性。草民病中独自难以起身,一时间遣了人去取药,还请原谅则个。”
姬羲元在竹榻另一侧坐下,“竹生细绒,既有咳疾,怎么住了这里。”春月为杨子青将茶杯添上水。
“本就没打算长居的,”杨子青放下书,端起白水饮下,舒了一口气道“长公主府只这里与主院是日日清扫的,与其扬尘漫天的,不如尽早躺下舒舒服服地小睡一觉。可巧,才醒不久就看见殿下来接了。”
偌大的公主府里奴仆众多,任是哪间屋子都不可能扬尘,可见温长公主这事做的不得人心。
杨子青这般好脾气都非要讥讽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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