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羲元沉吟片刻,似乎犹豫不决。
春月作为拥有优秀素养的狗腿子,转头看向女掌柜“掌柜的不妨去问问你们主家,得到殿下的重视这可是极大的荣耀啊,对多少人来说求也求不得的恩典。”
女掌柜不敢擅专,表示要去问问东家。转身下楼时还能听见春月进谗言“要我说这偏僻地方的人就是不会办事,还要殿下亲自垂问,昨天还到常统领处明里暗里得说我们殿下抢占人妇,端的是什么龌龊心思坏殿下声名……”
大帽子一顶又一顶,要压死人。
女掌柜顾不得仪态,飞奔向楼下雅间等候的赵富去,将事情说了。
赵富大怒“好吃好喝招待那姓常的,狗娘养的,竟与我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走的时候答应的好好的,还赠了百金。人放回来我还以为他办事了,原来是把我往死里办的事。”
女掌柜同仇敌忾“怪不得那几个回来后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原来是找到依仗了,真让这些狼心狗肺的人一步登天还不知道日后怎么给我们难看,得寻个法子,让公主的心思回转。”
赵富转了转眼珠,冷笑道“我还治不了她们了。你带人把准备好的东西带上楼,我去应付公主。”
春月还在喋喋不休“常统领还说赵富为富不仁,肯定是走了旁门左道,怎么就他这里乐师多,用了什么方法谁知道啊。”
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
昨天常霆仗着姬羲元离得远,大着胆子胡乱扯了一通。今天就轮到春月给常霆扣帽子了。
要是可以,赵富此刻恨不能咬死常霆和傻傻给他送钱的自己,可算遇到比自己还不要脸的了。
常霆阴他一手,赵富是打心底记住了。
他在望海混了这么多年,要是十五岁的小姑娘都应付不过去,趁早找根绳子吊死。
赵富抹了把脸,扑到姬羲元跟前大呼冤枉“殿下啊殿下,草民这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姬羲元看了春月一眼,春月适时闭嘴。姬羲元似笑非笑道“谁冤枉你了?冤枉了你什么?”
“草民卑贱,比起英武高贵的常统领不值一提,本来不应该议论他,但草民也是有家有室的人啊,单单草民一人也就忍了,可上上下下这么多人指着草民吃饭,草民一死了结,可其他人沦落街头多么可怜啊。”赵富挤出两滴泪,五体投地,头顶几乎贴到春月脚尖。
赵富一番唱念做打,可比刚才的歌曲好看得多。
姬羲元饶有兴致地问“那你说说哪里不对?如果是常霆口出狂言、欺上瞒下,我叫他与你赔罪,再让他落职归家,永不再用。”
赵富抬起头,面上涕泪横流,手指颤抖得指天发誓“如有虚言叫我赵富天打雷劈粉身碎骨、不得好死。”
听到这话姬羲元面上泛起奇异的笑,苍天有没有听到姬羲元不知道,她听见了。
赵富泪声俱下“草民十三岁起走街串巷为人修发剃须,直到十八岁才累积了微薄的家业,在两位姐姐的帮衬下娶妻,婚后夫妻两人日夜操劳卖豆腐,攒出银钱盘下铺子,没等过上两天好日子我那苦命的妻子就病倒了只留下四岁的女儿。”
“将妻子安葬后,我更加卖力的干活,疏忽了女儿,将她从河中捞起的时候,她浑身都憋得青紫,早早没有声息了。我背着女儿一路往家走,至今我都记得我那可怜的女儿冰冷的手挂在耳边。”
赵富伤情到深处,连自称都忘了,呜咽着哭了一场。
春月差点维持不住尖酸刻薄的表情,蹙眉别开了脸。
赵富扒拉袖子擦了擦才继续道“葬了女儿,我去河边悼念。发誓要在河边坚守七日,等到女儿的魂灵归来。第七日时遇到轻生的落水女子,我只当是女儿回来了,将人带回家好生照料,才知道她是附近勾栏院的女子,那勾栏院低价买些落难、家贫、拐卖的女儿家,再用她们牟利。”
“我既然见了这样的祸事,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想尽办法为落水女子找到家门,耗尽家财疏通关系将勾栏院告官处置了。可这样的女儿家有家也没办法回了,我将她们都认了下来,只当做是家中妹妹。”
“我人微力薄,养不活十三个女子。她们凭弹曲唱歌谋生,渐渐才开了红楼。”
妻女是坎坷的命运带走的,女子是好心捡回家的,勾栏院是仗义出手才得到的。
一通故事讲下来,赵富本人处处都好,就是有所差错也是不小心,整体来说还是个顶天立地、充满阳刚之气的好男子。
莫非全天下的好运气都到了赵富家?
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
赵富必须死,要施加重刑,让他死的凄惨、死成人心底的恐惧,千刀万剐、扒皮萱草,警示后来人。
姬羲元收敛笑容,环视红楼“那勾栏院不会就是脚下的红楼吧。”
虽然姬羲元的关注点与赵富设想的不同,但也不难回答。他道“当时为了将落难女子全都买下,草民已经身无分文,只好委屈她们。后来有了积蓄,就拆了原来的破落院子,修建红楼,也好让她们有家可依。”
姬羲元“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女掌柜卡着点上楼,将一叠泛黄的旧纸递给赵富。
赵富拿着纸一张又一张比对台上安静坐着的乐师们,向姬羲元解释“十多年过去,年龄大了的都添了嫁妆嫁人过日子去了。这些乐师有一部分是可怜人,更多的是高价请来维持红楼生意的清白人家。殿下看看就知道了,草民与他们父母签的契书都是雇佣,根本没有买卖。殿下看中她们是红楼的福气,并非是我不愿意将她们赠与殿下,而是草民做不得主啊。”
等赵富一个个数完,满场乐师只剩下五个被赵富推出来表示愿意送给姬羲元的乐师。
姬羲元指着清嘉说“这个乐师似乎不在那单子里啊。”
赵富没想到姬羲元真的一个个记了,放下契书“砰砰砰”磕头,“此女是草民妻子啊,草民已经没了一个妻子,不能再离开另一个了啊。”
姬羲元扫兴道“那就算了吧,我也不缺你这两三个人。后日我要在采莲苑办宴,歌舞不能次于刺史府的,你让她们排练好了,一个不落的送来。隔日再接回去。”
姬羲元退了一步,赵富达成目的不敢再得寸进尺,大包大揽“草民一定给殿下办的漂漂亮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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