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羲元一人一骑锦衣良马,赶着垂头哭脸的一群白衣,旁边围着一圈护卫。
远远望着好一副欺男霸女、奴役百姓的画面,是朝中的大臣们见了当即就能一人一口唾沫淹死姬羲元的程度。
即使这些人不说,姬羲元也知道,与其说是去找尸体,不如说是去乱葬岗刨地。偏离马路,走过树林,远观山涧有一处草木旺盛的平地,其上有一石塔。
天色阴沉,风带来呜咽声,草木沙沙作响。
有人五人趁机逃跑,被侍卫举弓箭射杀。鲜血溅红灌木,想来明年此处也能草木兴旺。
离石塔越接近,呜咽声越响亮。
落霞有些不安,姬羲元跳下马摸着马头安抚。男卫上前查看,石塔有供一人通行的木门,门上有巴掌大的窗口,通过窗口侍卫看见里面白骨累累、腐肉与蛆虫缠绕,呜咽声既来自石塔也来自里面即被厌弃的女婴。
门上没有锁,但他不敢进去。鼎都脚下长大的人从没见过这等诡异的景象,而且他是男人,石塔内未免阴气太重。磨磨唧唧没进门,男卫被旁边女卫一把推开,女卫脱下外袍进门将唯一还有气息的女婴包裹着抱出来。
姬羲元让出自己的马,让女卫带孩子先回去。女婴面色青紫手脚冰凉,出气多进气少,医师留在院子内救助妇女没有跟着来。女卫上马扬鞭一气呵成,飞快按原路返回。但她们心里都清楚,路上的颠簸与风,这个孩子受不住,多半是不能活了。
姬羲元不顾阻拦,推开门,将破旧的石塔里每一具小小的尸骨都记在心里,她们躺在先辈的骨灰上痛苦地哀嚎着死去。
塔内是女婴或卧或爬,尸虫遍布,无片缕遮身。塔外埋着、扔着衣不蔽体的女人尸骨。
破碎的尸骨是死后的践踏还是生前的折磨?
劲草不知道从谁的头骨中挣扎长出,又喂养了谁的肠胃。
盆骨开裂的女人,用生命挣扎生下的孩子是不是同样死在塔里化作飞灰?
可怕又可悲。
人群中有一男人害怕之下,以为姬羲元喜欢孩子,他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痛哭流涕“那是我的女儿,我不要了。公主要是喜欢就带走吧。只放了我就好。我以女儿的命换我的命,否则孩子长大了也要怨恨杀父仇人啊。”
姬羲元闻言走出石塔,抽出腰间的长剑,气得手在隐隐发抖,但一拿剑手就稳当了,她说“你能活到今日,可见她当真是良善人,想来也不至于怨恨我。”说完毫不留情刺入男人心脏。
他致死也不明白,买女人死女婴而已,为什么会招来杀身之祸。
姬羲元也不明白,他可以将孩子丢弃得理所当然,却还能恬不知耻的说出一命换一命。明明这孩子既不是他生的,也没有养过。
鲜红的血溅到手上、衣袍上、帷帽上,在场的卅山县男人一个也没有被放过,姬羲元在血光中起舞,以凌厉摩赤霄,遡商飙之嫋嫋,十息而止。
姬羲元接来侍卫递的帕子擦了擦手,“将人全部扔入石塔,以火烧尽,挫骨扬灰,以慰无数女婴在天之灵。地上的草都割了,别让火势蔓延。石塔里和草丛里的尸骨都重新埋过。”
指甲缝里的红色总能洗干净,石塔推倒了还能再建新塔,家国的建立和倾颓也不过是百年一瞬间,可这日积月累年复一年沉积的人心之恶,最难消除。
石塔方圆三丈以内的植物被刨去,易燃的丢入石塔,裸露的红土地里深深浅浅的尸骨露出冰山一角。火点燃后,火焰刹那间窜的老高,一具又一具男人尸骨被丢入石塔,最后的男尸送入石塔,火舌窜出舔舐木门,一点点燃烧殆尽。
五十人忙活一下午才算是将尸骨重新整理埋入土。
何时何地,愚昧无知毫无敬畏的人才会意识到,对面的女人、孩子、老人,全部都是人?
姬羲元抽出贴身的另一支短剑,将石塔上的“女婴尸”三字削去,以剑为笔,重新写下“杀人者罪不得赦”。
送孩子回县丞的女卫带着人手和马匹回来,一行人简单清理了自己,趁天边余晖,辨识路径返回。
死去的不会复活,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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