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相府上,偃月堂。李林甫坐在蒲席上,看向庭院中的落雪,不发一言。
佘红芝侍在李林甫的身旁,一身赤霞襦裙,又披着罗锦,曲眉丰颊、娉婷袅娜。
她手中拿着阚册,一边翻一边说道:“凉州城中有一内坊,坊墙为土石,又有望楼和瓮城,部曲成千,守备森严,常人不得近之。细作查明,此坊记在金家名下,金家家主是一個名为金凤娘的女子。”
李林甫轻轻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佘红芝继续说道:“周钧身为互市监又武威郡代刺史时,处置粮荒、抓捕康家、大破马匪、长行大碛等等事务中,都有金家的身影。妾身认为,欲查周钧,当从凉州金家入手。”
李林甫听完,开口说道:“外职臣工,大多都会在州府中添置地产,又私养妾婢,周钧自然也不免俗……不过,凉州金家的确是一个线索,继续查下去。”
佘红芝躬身称是。
就在这时,门外跑来一人,口中直呼道:“父亲,灞川有事!”
李林甫定睛一看,见来者是李岫,不由怪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李岫见佘红芝在场,面上一愣,口中本想说的话,也吞了回去。
佘红芝向李岫行了拜礼,刚想站起身先行离去。
李林甫叫住了她,又向李岫问道:“你刚才说灞川有事?究竟是什么事?”
李岫瞥了一眼佘红芝,口中低声道:“是关于周钧……”
李林甫提高音量:“只管说来!”
李岫连忙拱手说道:“今日岫去户部中勾,与相熟的官员聊起安盛园卖宅,无意间探询到一事。”
李林甫:“何事?”
李岫:“安盛园中有十套宅院,没有竞买,直接被记在了周钧的名下。”
李林甫听见这事,不由睁大眼睛,再一次确认道:“有十套宅院,记在了周钧的名下?”
李岫见李林甫不信,又说道:“安盛园卖宅,契书、宅券、收令等等,都要录在户部之中。有人向尚书省运送文书时,无意间掉落了契册,又摔坏了封口,从地上收拾文册的时候,才发现有十套宅院,已经被划到了周钧的名下。”
佘红芝闻言,向李林甫说道:“主家,安盛园乃是圣人所有,驸马利用职务之便,侵吞皇室私产,这是死罪。”
李岫也点头道:“是啊,父亲,周钧胆大包天,居然连宫中私产都敢染指,只要找上言官参他一本……”
没等李岫把话说完,李林甫突然抬起了手,沉声道:“先等会。”
李林甫仔细思虑了好一会儿,开口问道:“侵吞宫产,周钧为何要这样做?”
李岫愣在当场,迟疑道:“自然是为了财……”
佘红芝慢慢回过神来,摇头说道:“周钧经营大碛商路,获利百万贯,身家自然也是殷富,根本不用贪赃枉法。”
李林甫点点头。
李岫:“周钧划走那十套宅院,难不成另有缘由?”
佘红芝转了转眼珠,躬身向李林甫说道:“周钧此举,必是有恃无恐,而能够给他最大依仗的人,自然是……”
李林甫拍手说道:“是当今的圣人。”
佘红芝:“主家所言极是,有意这十套宅院的人,不是周钧,而是陛下。”
李岫完全糊涂了:“安盛园本来就是圣人的私产,为何又要多此一举,将那十套宅院先记到周钧的名下?”
李林甫笑道:“老夫倘若没有料错,圣人要将这十套宅院赐给他人,却不好直接下旨,只好借周钧之手。”
李岫叹道:“这般说来,此事便不好插手了。”
李林甫抚须笑道:“不,这件事正好可以拿来做做文章。”
李岫不解:“既然是圣人假周钧之手,行赐宅之实,又如何能够做得文章?”
李林甫:“岫儿,你可还记得,为父曾说过,周钧与那杨家联手是个麻烦,最好的办法却是用离间计,疏远周钧和杨家的关系?”
李岫点头。
李林甫:“这十套宅院,便是离间计的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