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载将二十四份割卷一字摆开,仔细看了每一个武举进士的出身,越看越是心惊,看到最后,身体摇摇欲坠。
这里面,有功勋贵显家的小郎,也有前朝世家的子侄。
无一例外,皆是门阀子弟。
元载看着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手足发冷,一把拉住周钧的衣袖:“二郎,听某一言,这案子……不能再审了!”
见周钧尚在沉思,元载连忙又道:“倘若此事传将出去,朝堂震动,你我的仕途暂且不说,怕是项上人头都要不保!”
周钧抬起头来,对元载说道:“公辅宽心,钧并非鲁莽之人。此事关系兹大,已不是你我能定论,不如寻吉罗二人相商。”
元载一愣,随即恍然大悟道:“对,对,某这就寻那二人!”
不久以后,吉温和罗希奭来到栒房,瞧了铨试割卷,表情不一。
吉温贪功,但是他也不蠢,知道兵部属吏案的发展态势,已经超过了掌控范围,故而犹豫不决。
而罗希奭看了割卷,再看向周钧,面露惊奇。
周钧见所有人到齐,便提议道:“眼下虽然识破了割卷之法,但还需寻得罪吏的供状。”
吉温摸着八字须说道:“有此物证,再提审兵部诸吏,供状不难寻,只是之后……”
房内数人,皆面露难色。
接下来该怎么办?
周钧沉吟片刻后说道:“兵部铨试舞弊,本为右相揭发,倘若得了认罪状,总要知会一声才是。”
周钧说完,屋内其他三人,皆点头赞同。
周钧这话也说的明白,咱几个都是末流官,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没那个本事趟这遭浑水。
既然当初是李林甫向圣人揭发兵部罪状的,不如再把皮球踢还给他。
这样一来,一是卖了李林甫一个人情,二是将自身的风险降到最小。
见众人再无意见,四人开始提审兵部六十余名胥吏。
不问不知道,六十余名胥吏之中,竟有十一人牵涉进了割卷案中。
这十一人,有负责铨试阚录的书令史,也有负责库房的掌固,还有负责查验举子身份的录事。
周钧使用把脉测谎,再加上察言观色的法子,从这些人口中套出了他们的上官,也是这桩铨选舞弊案的幕后之人——兵部兵部司主事萧宸。
听闻这个名字,周钧先是一愣。
随即他的心中不由叹了一声,世界可真是太小了。
得了主犯的名字,又拿了罪吏们的认罪书,吉温和罗希奭迫不及待的离开京兆府狱,去往李林甫的府上。
元载本也想同去,但思忖片刻,还是留下来,和周钧一起等待消息。
大约过了半日,吉温和罗希奭回到京兆府狱中。
周钧见二人面色有异,便开口问道:“李相如何说?”
吉温:“李相瞧了认罪状,当即下了手令,命吾等去往萧府拿人。”
周钧:“人呢?”
罗希奭冷冷说道:“死了。”
周钧一惊,连忙问道:“死了?怎么死了?”
吉温:“悬梁自尽。”
周钧愣在原地,好久没有缓过神来。
吉温恨恨说道:“那萧宸留了封遗书,说是贪恋钱财,收了贿赂,这才指使手下行了不法之事。”
元载与周钧对视了一眼,二人脸上都写着不信。
吉温又说道:“李相闻得此事,急急入了宫中。”
元载转了转眼珠,开口说道:“主犯自尽,可以结案了。”
周钧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
十日后,圣人下旨。
兵部铨曹主事萧宸,贪赃枉法,舞弊乱纲,抄没家产。家中人丁,男为官奴,流两千里,女为官婢,入教坊司农。
兵部铨曹罪吏共十一人,斩立决。
责兵部侍郎作检,罚俸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