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灵明眸瞪向他。</p>
法空仍旧不看她。</p>
涉及到这种大事，楚灵的判断是不准的，太过情绪化，不明白世间事的残酷。</p>
她再聪明再洞彻人心，轮到自己身上便没那么理性，还是以感情为主导。</p>
她没能预见到皇后如果不退一步，将来内宫将会有多么残酷。</p>
她身为公主，而且是受宠的公主，见不到后宫的残酷，看到的只是美好的一面，即使枯燥也没有显露出阴暗。</p>
皇后则不同。</p>
她做出这般决定，乍看是冲动，其实细想，也包括了理性的思考，并非完全感情用事。</p>
只能说皇后毕竟是皇后，坐到这个位置上，即使一个驽钝之人也能磨炼得不寻常。</p>
“皇上……”皇后露出苦涩神情：“如果大师答应，皇上也无话可说，可要是说皇上先答应……”</p>
她轻轻摇头。</p>
法空道：“娘娘，如果我贸然答应，恐怕要承受皇上雷霆之怒，如果对我发怒，那倒没什么，就怕连累了宗门与寺院。”</p>
“唉……确实太难为大师了！”皇后幽幽叹息，摇头道：“罢了。”</p>
法空道：“娘娘先住下便是，后面的事慢慢来，不必太急的。”</p>
“也是。”皇后点头。</p>
楚灵暗松一口气，狠狠瞪一眼法空。</p>
这和尚忒可恶，显然是故意吓自己呢。</p>
法空道：“娘娘现在是想静心，还是怡情？怡情的话，不如抚抚琴，养养花，甚至养一只鸟，都是极好的。”</p>
楚灵忙点头：“对呀，修心养性便是，佛法便没必要，母后你还年轻呢。”</p>
皇后轻笑道：“我都是老太婆了，哪称得上年轻。”</p>
“母后一直年轻。”楚灵笑道。</p>
皇后笑着摇头。</p>
法空道：“精舍的院子很大，可以开辟成菜圃或者花圃，随娘娘喜欢，这里不是别处，娘娘当成自己的地方便是。”</p>
“好。”皇后颔首：“不过我还是想参研一下佛法，以佛法增涨智慧，打开心胸。”</p>
法空点点头：“皇后想听哪一部经，我可以解说一二。”</p>
他佛法义理之深厚无人能及，佛经浩如烟海，他不可能一一精深，但最常见的几部佛经还是精熟的。</p>
皇后便挑了一部佛经，法空开始解说，或引伸开去，或化繁为简。</p>
便是楚灵在一旁听得也是津津有味，甚至入了迷，不知不觉忘了正在煮的茶。</p>
法空也没打断她们，继续讲经，一边讲经，一边将煮的茶倒入茶盏中。</p>
楚灵这才省过神。</p>
讲完经后，皇后与楚灵便将一些疑惑提出，法空一一解惑，听得她们双眼放光。</p>
法空将佛法说得通俗易懂，更重要的是引伸开去，将解除烦恼的办法从佛经的深奥与精严中解脱出来，化为易懂易行之法。</p>
欲除烦恼，先要知我懂我，分析自己的一言一行背后的用意，分析自己。</p>
再与自己和解，不再内耗，不再干扰自己，否定自己，并不会因为自己的缺点而看不起自己，而是承认自己的不完美与缺点，接受自己的不完美。</p>
再找准目标，身心合一的追求目标，专注于目标，而不被外物所干扰。</p>
然后再是生出利他之心，知道我为人人，人人为我，帮别人就是帮自己，帮别人，便可以汇聚其他的力量为己用。</p>
再之后便是慈悲之心，再然后则是悟透世间法则，知道世间本来面目。</p>
最终便是看到自己的本来面目。</p>
一步一步，拾阶而上，便是觉悟之路，解除烦恼，开悟成佛之路。</p>
看似遥不可及，却是真实可证。</p>
皇后正处于烦恼阶段，也正是最容易听进去的阶段，听到法空这一番话，顿时有悟于心。</p>
她感觉笼罩在心头的乌云迅速被拨去，而且找到了拨去乌云的办法。</p>
从此之后，再也不怕阴翳压心头。</p>
这种踏实的感觉让她的心一下变得安宁，再无畏惧与担忧，心静神宁。</p>
她心悦诚服的合什一礼。</p>
自己也听过很多高僧说法，说得天花乱坠，悦耳动听，却没有一个将证悟之道讲得如此平实，如此的打动自己的心，彻底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p>
就好像一条上山的路，原本是弯弯曲曲，或有云雾遮挡，或有山林遮挡，总看不真切。</p>
而法空却把一切都推开，展一出一条直直通往山顶的路，站在山脚下也能清楚看到每一个台阶。</p>
法空笑道：“娘娘，其实我把修行之路说得这般明白，未必一定是好事，有些高僧是说不明白，而有些高僧不是说不明白，而是不想说明白，……有时候，突破一个境界，不知道其道路反而更容易突破，知道了反而是莫大的障碍。”</p>
“我觉得还是明明白白更好。”皇后轻轻摇头：“不清不楚的，总是不踏实，心里静不下来。”</p>
“如果是这样，那彻底明白就更有利于修行。”法空道：“修行成佛之路有千万条，找到适合自己的才是最最关键，一个人的修行之路未必适合另一个人。”</p>
皇后道：“大师是看出我适合哪一条修行之路吧？”</p>
法空微笑点头。</p>
楚灵忙道：“我呢我呢？”</p>
法空看向楚灵，笑道：“殿下不适合修行佛法，还是练一练武吧。”</p>
“我为何不能修佛法？”</p>
“殿下尘缘未尽。”法空摇头道：“与我佛无缘，佛渡有缘人。”</p>
“我怎么就无缘啦！”楚灵不服气的道：“我也听得明明白白，也能修行的。”</p>
法空道：“烦恼即菩提，殿下现在还没有大烦恼，所以难以生出真正的信佛之心，当然也就没办法修行，明白归明白，修行起来就知道了，徒劳无功，原地踏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