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孙两并肩同座，阳光斜照在二人身上，李姝菀被晒得眯起了眼。</p>

她偏头看向洛佩。只一会儿的功夫，她似又有些糊涂了。一双历经风霜的眼睛看着面前人来人往的喧嚣街市，面容沉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p>

李姝菀安静陪着她，没有出声打扰。</p>

忽然，洛佩轻轻叫了一声：“姝儿。”</p>

声音很低，夹杂在四周的叫卖吆喝声里，李姝菀险些没听清：“嗯？”</p>

洛佩双眼浑浊地看着她，里面好似蒙了层雾。她动了动唇瓣，缓声道：“该走了。”</p>

李姝菀闻言，扶着洛佩慢慢站起来，她以为洛佩还要逛一会儿，但洛佩却迈着缓慢沉重的步子朝着马车走了过去，看来是打算回去了。</p>

李姝菀取了软枕给洛佩靠着，将窗幔拉开一层，让清透的光透过薄纱照进来。洛佩靠在奢华软和的车座中，神色有些恍惚，拉着李姝菀的手一动不动地坐着，就像往日犯糊涂的模样。</p>

她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回府进了院房，洛佩缓缓坐到了她最常坐的那只黄花梨木宽椅中。</p>

李姝菀听见她长长吐了一口浊气，仿佛在回来的路上一直撑着的一股劲忽然卸掉了。</p>

方才晒了太阳，李姝菀正打算为她倒一杯茶润润喉，可忽然听见洛佩又唤了她一声：“姝儿…..”</p>

声音极低，但好在房中安静，李姝菀听见了。</p>

她忙折身回来，温声关切道：“怎么了，外祖母？”</p>

洛佩看着她，抬手似乎想摸她的脸，可却又无力地垂了下去，最后只是缓慢而迟钝地眨了眨眼，道：“我走了……”</p>

李姝菀又听她说这话，愣了一瞬。洛佩浑浊的眼微微动了下，望着前方面前虚无处，气若游丝道：“我娘……和鸢儿……来接我了……”</p>

她这一句话断断续续，出口十分吃力。李姝菀听清之后，神色忽然空白了一瞬。</p>

洛佩正坐宽椅中，如一根年迈但依旧笔挺的朽竹，双手搭在扶手上，是一个很端庄又威仪的姿势。多年以来，洛佩都是这个姿势在人前见客，高高在上，露尽了风采。</p>

然而此刻，在说完那句话后，她的脑袋便慢慢垂了下去。</p>

李姝菀呼吸一滞，缓缓蹲在洛佩身前，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她。</p>

洛佩已经闭上了眼。</p>

“外祖母……”李姝菀轻轻唤她，声音颤如拨动的丝弦。</p>

洛佩没有回答。她的面容安详而宁静，胸口慢慢停止了起伏。</p>

李姝菀颤抖地伸出手去拉她，手上传来了极其微弱的回应，但只有短暂的瞬间，那回应的力道便消失了。</p>

李姝菀松开手，那苍老如枯木般的手掌便无力地垂落在一旁，再也没了动响。</p>

滚烫的眼泪夺眶而出，李姝菀闭上眼，缓缓将额头抵在洛佩手臂上，感受着她身上最后一点温度。</p>

良久，单薄的肩头耸动起来，房中响起了一两声低微的呜咽。</p>

仿佛在这寒冬来临之前，春鸟在温暖的江南冬日，最后发出的泣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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