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没参加过科考，林钰也知道十二岁的秀才有多年轻，毕竟放眼整个松江府，二十岁的“童生”也一抓一大把。</p>

“齐叔就算十五岁考不中举人，十八岁、二十一岁……都是顶顶年轻的，为何要自毁前程呢？”</p>

林霁轻轻摇头，“不是他着急，而是他给别人，做了‘捉刀’。”</p>

捉刀，便是专替旁人写文章的人。</p>

“这桩事当年被告到了府衙，上任后我曾调出卷宗查阅过，对方是当时的小吏之子，承诺一旦放榜中举，便予他黄金百两。”</p>

“一百两黄金……”</p>

换成白银，约莫是一千两。</p>

“他一个前途大好的考生，要这许多银钱做什么？”</p>

林霁已讲了许久齐管家的事，眼见终于可以绕回去。</p>

“从县试到府试，一路需有五六个保人，其中一至二人是秀才。”</p>

“卷宗记录齐叔是松江府华亭县人士，三回考试，保人皆出自……华亭阮家。”</p>

阮家，她的外祖家。</p>

“卷宗上亦有他当年口供，他要黄金百两作聘，求娶心仪女子。”</p>

这笔银钱忽然变得耳熟起来。</p>

就在刚刚的花厅里，她听见母亲出嫁的一个条件，是每年一万两的白银。</p>

“你的意思是，齐叔当年想要求娶的人，是……我娘亲。”</p>

“这是我的臆测，”林霁坦然承认，“毕竟他丢了一根脚趾，也不肯说出究竟要求娶哪家女子。”</p>

林钰的头忽然很痛。</p>

对面男人还在说：“没过一年太后高寿，大赦天下准用银钱赎刑，父亲看中齐叔的才能，将他赎出来，自此收作心腹……”</p>

从栖鹤堂出来时，林钰才真切感受到，自己是重活了一遍。</p>

自己最熟悉的人之间，竟能挖出这般错综复杂的关系。</p>

而林霁说得对，齐叔与母亲的事只是臆测，阮家索取重金的聘礼也是自己的猜测。</p>

她还有一件最最要紧的事，要去询问母亲。</p>

也不知除了花厅后，父母有没有再起过争执，林钰寻了好几处，才在园子里一处回廊下寻到母亲。</p>

“钰儿，来，到娘亲身边来。”阮氏很快看见了女儿。</p>

林钰不出声，默默上前，又伏进母亲怀里。</p>

阮氏抚着她的发顶，嗓音因疲惫略显沙哑，“先前娘亲总催你嫁人，其实也不是替你着急，而是替我自己。”</p>

“你爹爹那副模样，你今日也瞧见了。”</p>

“钰儿，娘亲只想你寻到一个值得托付的人，别沾上家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p>

少女在她怀中仰头，“不是乱七八糟的事。”</p>

“娘亲的事，就是我的事。”</p>

阮氏叹一声“好孩子”，臂弯又将她圈紧些。</p>

林钰听得出她鼻音很重，方才或许是哭过，一时不想追问，只说：“娘亲后面想怎么办？”</p>

妇人将她扶正，又拉她在廊椅上坐下，两只手仍然紧紧握到一起。</p>

“同你爹爹成亲二十几年，娘亲也不年轻了。”</p>

说到此处，她秀丽的面孔显露挣扎。</p>

片刻之后却还是道：“可我不能忍受夫君这般猜疑我、冷待我，我想着，等你出嫁，我就，就……”</p>

“与他和离”四个字灌入耳中后，林钰忽然什么都听不进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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