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蓁摸了摸灰突突的纱帐,那纱帐原本应该是靛青色的,但不知到底洗了多少次,颜色褪成了这幅德行。</p>
一把掀开盖在身上破破烂烂的棉被,看也没看摆在一边的破布鞋,齐蓁光着脚踩在地上,走到门边儿时,推开那扇还算完好的褐色木门,走到了一处小院儿,院子的角落养了两只老母鸡。</p>
“咯咯!”</p>
母鸡被齐蓁看了一眼,竟然下蛋了。</p>
咕噜……</p>
肚子里发出如同擂鼓一般的响声,齐蓁的眼神却不在那两只老母鸡身上停留,脚步不停地往前走,直接推开另外一间房的木门。</p>
“咳咳!咳咳!”</p>
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传来,躺在床上的廉肃已经瘦成了皮包骨头的模样,一看到齐蓁,眼中浮现警惕之色,道:</p>
“你来干什么?想要看看我什么时候才死吗?”</p>
齐蓁看着已经瘦脱了相的廉肃,知道这个男人不久之后就会活活病死,而她身为廉肃的嫂子,连廉肃的丧事都没来吊唁,就直接改嫁了。</p>
“我不是这个意思。”</p>
齐蓁低着头,走到床边,看着她的动作,廉肃费力的撑起身子,想要看看这个女人到底要做什么。</p>
伸出带着一层茧子的手,齐蓁把手放在廉肃额头上,果不其然,廉肃的额头滚烫的好像火炭似的,已经快把人给烧糊涂了。</p>
“我去给你抓药。”</p>
齐蓁说了这么一句,就直接转身出了屋子。</p>
刚走出门,外头的阳光便打在身上,暖融融的,让齐蓁原本死寂的心,又砰砰的剧烈跳动开来。</p>
她齐蓁原本应该死了,死在一个变态的老太监的折磨之中,这断了根儿的男人,哪里会有不变态的?</p>
只可惜她当年贪图富贵,被一点蝇头小利给迷了眼,抛弃了病重小叔子和两个嗷嗷待哺的继子,嫁给了一个从宫里出来的老太监。</p>
想到自己被折磨的日子,齐蓁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好在她现在已经干了不少粗活,皮肤有些黑,也看不出来。</p>
回房坐在木床上,在床脚的小柜上翻了翻,找到了一个陶罐,将封口的布料给取出,她将那些散碎的铜钱倒在被子上。</p>
哗啦啦的一阵响声。</p>
仔细数了数这些铜钱,一共有二百二十六枚,齐蓁记得廉肃只是得了风寒,但因为一直没有银子治病,又饿了许久,这才一命呜呼。</p>
这二百多文钱,也能给廉肃请个大夫。</p>
齐蓁上辈子待在老太监身边,也算有了见识,自然不把这二百多文钱放在眼里,不过这廉家只剩下了这些钱,若是花完了,根本没有来钱的路子。</p>
齐蓁心里有事,就直接往外走,猛不防被一个小萝卜头撞到怀里,差不点儿把她撞到在地上,两手紧紧扶着门框,齐蓁才站稳了。</p>
见到齐蓁,小萝卜头脸上露出一丝惊恐之色,结结巴巴道:</p>
“娘。”</p>
齐蓁轻轻嗯了一声,看着瘦巴巴的廉仲琪,这孩子身上的衣服一个补丁接着一个补丁,肤色暗黄发青,眼窝深陷,一看就是许久没吃上饱饭的模样。</p>
廉仲琪看起来只有三四岁,蜡黄干瘪,面颊凹陷,没有一点肉。</p>
但齐蓁心里很清楚,廉仲琪已经五岁了,只不过因为饥一顿饱一顿,长的才比普通的孩子瘦小。</p>
“仲琪,快过来。”</p>
一个略大些的孩子板着脸,站在远处,脚步匆忙的走了过来。</p>
这孩子看着有七岁了,依旧瘦骨嶙峋,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看着比廉仲琪还瘦。</p>
廉伯元走近了,好像没看见齐蓁似的,冲着廉仲琪,道:</p>
“快跟我回去,省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卖给人牙子了!”</p>
廉仲琪听了这话,眼中流露出一丝惊恐,吸了吸鼻涕,脸蛋上挂着泪水,说:</p>
“哥哥,仲琪再也不敢了!别把仲琪卖给人牙子!哇!”</p>
廉伯元轻轻的嗯了一声,拉起廉仲琪的手,看也不看齐蓁一眼,直接走远了。</p>
看着这兄弟俩的背影,齐蓁不由苦笑,她虽说贪慕虚荣,但心肠却还没黑到能把自己的继子卖给人牙子的地步。</p>
不过即使她做不出来这种事情,在廉家人眼里,她就是这种十恶不赦的恶人,要不然怎么会拿着廉君办丧事收的礼钱,全都贴补了娘家呢?</p>
齐蓁的丈夫是个痨病鬼,叫廉君,以前身体好时是个教书先生,在大湾村中都算是富裕的,日子也比寻常的庄稼汉好过。</p>
齐蓁的模样在十里八乡都算是好的,若是廉君不好,又怎么会嫁给他当填房?</p>
廉君之前死了老婆,留下了两个儿子,大的廉伯元已经九岁了,小的廉仲琪不过五岁,正是因为有孩子需要照顾,身体不好的廉君才娶了齐蓁。</p>
这身体不好的人,总是愿意得病,廉君只是得了风寒,后来烧成了肺炎,连齐蓁这个刚娶过门的媳妇都没来得及下嘴,就一命呜呼了。</p>
齐蓁嫁给廉君,本来就是因为齐家看上了廉家的钱,谁知道这教书先生当真清贫的很,手里头根本没什么油水,正因如此,等到廉君的丧事过后,齐蓁才把收的礼钱都贴补的娘家。</p>
现在想想,齐蓁也是个傻得,她娘家明明就是为了钱把她给卖了,第一次卖给廉君,第二次卖给了那个老太监,反正齐蓁连银子都没捂热呢,就被老太监折磨的生不如死。</p>
在那之后,齐蓁不是没找过自己的娘家人,但她那些亲戚一个个仿佛吸血的水蛭一般,眼里头只有银子,根本没有她这个女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老太监给了他们那么多的银子,这些无情无义的人又哪里会多管闲事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