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的时候,贺屿薇再去上班。</p>
厨房里其他人看着她的目光明显不对劲。</p>
农家乐虽然是不大的地方,但闲话传得特别快,尤其是一个二十出头,长相尚可的小姑娘来到山沟本来就够惹话题。她来的时候骨瘦如柴,简直就像一个逃荒的难民,总是低头,一个星期都能不说话。</p>
大家曾经暗自议论,她是非叔偷偷从越南买来的小情人。</p>
张嫂最先憋不住话。</p>
她跑过来问贺屿薇,交过几个男朋友。</p>
贺屿薇只是闷头摘着豆角,问急了,才摇摇头。</p>
外表有时候就给人如此大的蛊惑力,都说围着炉灶打转的是黄脸婆,但贺屿薇总是喜欢戴着口罩,嘴唇到下巴处白白净净,精致到如同崭新瓷器的皮肤。</p>
就在这时候,张经理再冲进来,劈头盖脸一句:“小贺跟我来。”</p>
张嫂也问:“有客人?”</p>
工作日的中午一般不是接客高峰的时间段,也不存在服务员人手不够的问题。而看厨房里收到的订单,外面应该也没几个客人。张经理一副解释不清的样子,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胳膊拽出去。</p>
他们再次走到包厢的四合院。</p>
蓝天下,葡萄藤架子干枯一片。房间里的桌面摆着七八样菜,有一个穿着西装且戴眼镜的人正坐在跟前发着信息。</p>
对方上下瞥她一眼:“这就是前天晚上的女服务员?”</p>
张经理下意识地躬身:“对对,她就是贺屿薇。”</p>
对方掏出一个钱包,从里面抽出十张红色人民币递给张经理:“不该问的事别问。”</p>
院子里还有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轻松制止住贺屿薇,张经理打算接过钞票的手一停:“您只说让我把她从厨房里带过来啊。您找她到底有什么——”</p>
随后,贺屿薇的头上被套了一个麻袋。</p>
她被粗暴地推到一辆轿车里。</p>
莫名其妙的感觉远远大于恐惧和惊悸,因为发生的事情太过荒谬,理智和情感都还没跟上。手和脖子都被重重地遏制住,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她的眼前漆黑一团,她在座位扭动之余还不放弃的往前爬,想要逃走。</p>
蚍蜉撼树,有人粗暴地扣住她的手拧到身后,让她老实点。</p>
与此同时,车,飞快地驶离。贺屿薇的心脏终于产生剧烈的紧缩。</p>
“……你们到底是谁?现在要带我去哪里?”</p>
没有任何回应,只有不容分说且始终抓着她胳膊的手。</p>
密闭轿车里的暖风开得极足,贺屿薇有晕车的毛病,强烈的挣扎无果后,身上的能量似乎也在快速流失。</p>
旁边按着她胳膊的男人似乎说了句,这丫头晕了。</p>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p>
贺屿薇再次掀开沉重的眼皮,第一眼看到的是一盏华彩非凡,灯头交叠的英国枝形吊顶灯。随后,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苔藓绿的柔软天鹅绒沙发上,身下是土耳其地毯,高耸的天花板和精致木饰面如同华丽的舞台。</p>
这是平生所见过最为奢侈且梦幻的房间里。</p>
贺屿薇几乎是一下子坐直身体,破旧的鞋在挣扎时脱落一只,露出带着破洞的肉色袜子。她的喉咙有轻微的炙烧感。</p>
这是哪里?抓自己的人在哪里?他们抓自己干什么?他们又是谁?</p>
贺屿薇的思绪无法理清,脑子只剩下一团混乱和恐惧感,更糟糕的是,她听到门口传来交谈。</p>
“李秘书,咱们就把那丫头放到那里合适吗?要不要先把她绑起来。”</p>
“不要节外生枝……我们请她来是帮忙伺候宁少爷的,还是要善待她。你去泡杯茶,我待会进去处理。”</p>
少爷,这种可笑又古老的词,在这种过分讲究的环境里居然并不显得突兀。可是,她哪里认识什么“少爷”,他们认错人了?他们嘴里说的“处理”是什么意思?</p>
她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只觉得像是在做噩梦,与此同时,不安也越来越强烈。</p>
贺屿薇发抖的手紧紧揪住前襟,她不敢走向那扇门,因为有种预感,外面绝对有人守着通道。犹豫片刻,她来到窗前。</p>
天色已经黑了。</p>
放眼望去,附近除了这栋华丽且古怪的大厦,没有其他的住宅。</p>
贺屿薇的手抖得不成样子。</p>
如果待在这里,绝对不会发生任何好事。她必须要抓紧时间离开。</p>
窗户倒是能打开,扑面而来的冷风让她牙齿磕得越发厉害,外面是一座美丽的下沉花园。而她所在的地方大概是三楼,以这个高度跳下去肯定会受伤。</p>
她努力地探出半个身体,随后发现,在一米之外,隔壁相邻的房间有扇形的宽大露台。</p>
这时候身后门锁响一声——有人要进来了!</p>
不能犹豫。她一咬牙,双手撑上,脚跨在窗户边缘,不敢看脚下,颤颤巍巍地踩着窗沿,随后整个人不管不顾地往前纵身一跃。</p>
身上的厨师工服和围裙被窗户上的铁艺把手拽着,撕拉一声,就从她的身上脱落,下一秒,贺屿薇的脚虽然安全地接触到坚实的地面,但身上一凉,脚踝处传来不祥的嘎吱声音。</p>
……痛死了。</p>
贺屿薇边喘息边强忍疼痛,尽力拖着腿往前走,而刚在露台的死角处隐蔽住身体,刚刚离开的窗户立刻伸出一个男人脑袋。</p>
他低头看到贺屿薇在逃离过程中滑落楼下的外套,大惊失色。“我操,那丫头跳楼了!”</p>
一阵混乱,其他人也跟着往下看。随后,他们就准备跑到庭院查看。</p>
贺屿薇缩回脑袋,她浑身哆嗦,试图拧开露台通往房间的门,但门被锁着。她左右一看,露台上还有一座防火梯,似乎可以通往更高的地方。</p>
这当口只求能逃离。</p>
贺屿薇用僵硬的手抓着更冰冷的梯子,拼命地往上爬,也不知道攀登多久,终于来到梯子的尽头,更高一层的阳台。</p>
庭院传来喧嚣声,但随后又安静。抓她的黑衣人很快发现除了女人的衣服,地面没有重物撞击痕迹。他们开始有条不紊地准返回楼里找人。</p>
贺屿薇再次试图推动门,谢天谢地,这次没有锁。她来得好像是一间比醒来的房间装潢得更为华丽的卧室,厚厚的窗帘肃穆地低垂着,弥漫着一股极高极又清幽的木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