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猎心(2 / 2)

元书祎冷笑一声,滥杀无辜?

什么是无辜?

她还觉得她无辜,元家上下都无辜。

元书祎很长时间都没有开口,秦砚辞攥紧了拳头,语气里带着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执拗与哀求:“元书祎。”

“我从来都没有滥杀无辜,”元书祎道:“我跟你保证,我不会因为元家的事,牵连无辜。”

秦砚辞这才笑了笑:“这还够意思。”

元书祎也笑:“对朋友当然要坦诚,不是吗,阿辞?”

秦砚辞垂着眸,用指尖摩挲着茶碗,细细的品味着两个字:“朋友?”

元书祎听着秦砚辞的语气,感觉到他对两人的关系只是朋友而不满意,于是逗他:“不认?不是还要同我退隐山林吗?”

少年的眸子被烛火照得流光溢彩,秦砚辞从未这样盯着别人的眸子看,也从来没有人能让他产生如此强烈的……占有欲。

秦砚辞其实很孤单,他在光怪陆离的尘世中踽踽独行,在万人奔赴的路上背道而驰,他志不在朝堂,却又被世俗所累,苦苦挣扎于世,终于在迷雾后遇到了能和他共鸣的人。

只可惜这人亦正亦邪,与他亦敌亦友。

秦砚辞不想与元书祎为敌,他视其为知己。

这样“情深意重”的话秦砚辞说不出口,他终于移开了目光,闷声道:“那我就算你答应了,我说话算数,你别忘了就好。”

元书祎敛着眉眼,沁雪凝露的尽头是少年落寞的目光。

两人独处的时间够久了,元书祎站起身:“我得回去了。”

秦砚辞也站起身,两人出了军帐,那边仍旧火光喧嚣,秦砚辞的手一直放在腰侧的顶松雪上:“孤江月呢?”

“在大帐里。”

孤江月太重了,元书祎负了伤,提着它不方便。

“我以为你会剑不离手。”

“孤江月是把好剑,不过我从前一直都没有佩剑,所以也没有剑不离手的习惯。”

秦砚辞目视前方火光照出的路,声音轻缓:“按说剑出鞘才有意义,我倒觉得,它就挂在墙上做个装饰也挺好。”

元书祎微微仰头:“孤江月总要饮血才能封剑。”

“这是它的使命,也是我的使命。”

元书祎知道秦砚辞在忌惮什么,她停下脚步,郑重道:“孤江月会一直守着南疆。”

“一直保卫蜀国。”

她会洗刷兄长的冤屈,踏寻兄长的足迹,重拾元家的荣耀,也会将蜀国的黎民百姓担在肩上。

秦砚辞信她,但这也是元书祎必须给他的承诺。

去往军医大帐的那条路没有守卫兵,秦砚辞回了篝火通明的盛宴,元书祎要取回她的孤江月。

“月儿,月儿1

刘景昱鬼鬼祟祟的躲在营帐后面张望。

元书祎谨慎的扫视一圈才走过去:“景昱。”

“你的伤怎么样啊?谁帮你处理的?疼不疼啊?”

“南星帮我处理的,伤不重,也不疼,你别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1刘景昱忧色不减,看着元书祎脸颊上的细长伤口心脏直颤:“你真是吓死我了,我一想到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受了比这还重的伤,我心疼的都上不来气。”

“劳你挂心。”

刘景昱身前的少女腰身挺拔,脸上的伤口给她添了几分锐利,只要她不说,没人会把她当作女子,她比皇城的世家公子强太多了。

从小就是这样,刘景昱想,月儿从小就与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同,她真的就像九天之上落下的泠泠月光,寒冷干净,又淡泊坚毅。

刘景昱呼出一口气,那是他捉不到的月光。

皇帝要带着贵妃东行,东潼关是绮皇贵妃的故乡,也是两人初遇相识之地,此次南巡一来是视察房州城军防,二来便是带贵妃回故里。

四帅就此各回阵地,由刘大帅护送君臣东行。

刘景衍对元书祎极为欣赏,临走前询问赏赐,元书祎铤而走险求陛下免了房州城三年赋税,这道赏赐本不该由元书祎来讨,一是不够资格,二是太过招遥

元书祎只是不死心,她借由免税来试探皇帝对上次房州城大战的态度。

很奇怪,元书祎感觉陛下有意回避那场战役。

但当她提起免税之事,刘景衍又像是缓和了一口气,就像是……就像是……

元书祎不敢,也不愿加深揣摩。

大地回春,南疆的柳枝抽了新芽,镇南营后身的土丘仍是一片荒芜,月光凉飕飕的洒在荒丘上,那道背影显得更加孤寂荒凉。

元书祎垂着眸,纤细的手指把玩着一片绿叶,绵密的羽睫挡住了她眼底的那团浓黑,和无休止的思念。

过了很久,元书祎终于把那片叶子放在了嘴边。

叶片吹出来的声音并不好听,甚至有些尖锐,没有她的琴声好听。

这首《离人归》是从前元书祎经常弹的曲子,元士清常年驻守南疆,元书祎很难见到他,回府后也只见过那几面。

离人归,思离人,元书祎是折翼的鹰,被困在了四四方方的囚笼,她想念驰骋的山风,想念原野的天空,想念漫山遍野的野花,和无名山上的竹林。

她在枯燥的皇城想念自由的空气,却在最自由的马背上思念元士清。

兄长不善音律,只会吹吹叶子,唯一能吹成的曲子便是这首离人归了。

元书祎放下叶子,偏头看向左方,那里没有光,但她觉得有人在那里盯着她。

“你可是想家了?”

元书祎下意识的皱了下眉,转身行礼时,神色却与平常无异:“大帅。”

王齐从右方踱步而来,又问了一遍:“你刚刚吹的是离人归,是想家人了吗?”

元书祎垂着眸,压下了眼底的凉意:“随便吹吹。”

“不必拘束。”王齐在荒丘上坐下,对元书祎道:“坐。”

元书祎抿了抿嘴,在王齐旁边坐了下来。

王齐扫了一眼少年脸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腹上的伤口怎么样了,有去换药吗?”

“今日已换过药了,怕是还要再休养几天,劳大帅挂心了。”

“你好好休养就是,镇南营正是用人之际,缺不得你。”

元书祎惶恐道:“大帅真是言重了,属下一介莽夫,属实没什么本事。”

王齐笑了一声:“你慌什么?莽夫?知道莽夫是什么意思吗?”

少年的眼眸干净清澈,像秋天宁静的湖水,与这粗糙的南疆格格不入。

王齐轻叹一口气,到底还是个孩子,也没读过多少书,军营的弟兄都自称莽夫,这孩子大抵是不知道这个词的含义吧。

“你也不必谦虚,我都听肖帅说了,你当年还上过北漠战场,骑射、身手俱佳,性子又稳重,是个当兵的好苗子。”

元书祎红着脸,腼腆的摸了摸后脑勺:“大帅谬赞了……”

王齐有几分意外,他看少年气质非凡,本事又大,以为是个冷傲的主儿,不想竟是个不善言辞的腼腆少年郎。

“你可读过兵书?”

“不多……”

“无妨,明日起,你来我帐中,我给你讲一些兵列阵法。”

元书祎愣怔片刻:“大帅此意是……”

“镇南营副帅之位空悬,你资历少,面上先做元辛的副将,副帅之位我给你留着。”

少年瞳孔瞬间放大,震惊的说不出话。

“军营里老人多,却没几个有本事的,元辛位列将军,却是有勇无谋,单翎倒是有几分本事,但他戾气太重,难当大任。”王齐看向少年,眸子里有信任与托付:“阿柯,镇南营要重新站起来,南疆的大门我们要守祝”

少年似乎被大帅的这几句点燃了一腔热血,当即单膝跪地,郑重道:“阿柯定不辱命1

王齐将少年扶起来,又拍了怕肩膀:“回去吧,早些歇息。”

“大帅也早些休息。”

元书祎淡笑着行了礼,汹涌的煞气在转身后争先恐后的从眸子里溢出来,又再度被冰原覆盖。

自王齐掌管镇南营,军中的纪律严了很多,已然有了望之俨然肃穆的风气。

元书祎远远的望着那边的训练,王齐将新兵老兵混在一起,一视同仁,镇南营燃起了崭新又蓬勃的生命力。

“喂!你不在账里好好养伤,出来瞎走什么?害的本小姐找了你半天1

元书祎回了头,褚南星身着窄袖绿裙,倩影窈窕,如同唤醒南疆的一缕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