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砚辞哪里会听他的废话,赶紧追元书祎去了。
元书祎骑马的背影立在长街,刑台上,苏茉穿着囚服,眼里悠闲平静,神色如同多年前在元书祎的院子里乘凉般安然。
元书祎捏着孤江月的手在发抖,要去救吗?还是就这么看着苏茉赴死?她日夜不休地赶到这里,是因为什么呢?
真是可笑,她竟是什么也做不了吗?
秦砚辞叹了口气:“看了会更难受。”
元书祎仍是僵硬地立在那里,刑台周围挤了一圈又一圈的百姓,监刑的是许书言的大哥。
午时到了,元书祎垂了垂眼眸,拉着缰绳想离开。
“湖水漾漾呦,白云轻轻流,南风不知倦,彩霞映脸边,若君问我情,三生石刻你我名……”
元书祎定在那里,脑海里回荡着这首歌。
当年在元府,苏茉坐在回廊下唱着这首歌,她说这是她故乡的歌,是女子唱给心爱的郎君听的,她没有心爱的郎君,只有一个心爱的小姐,便只唱给元书祎听。
元书祎回过头,只看见苏茉嘴边带着笑,被行刑者摁在桩木上,长刀闪着光,元书祎听到了周遭百姓的惊呼,那一瞬,元书祎的世界里只剩下黑暗,和覆在她眼眸上的温暖。
秦砚辞捂住了元书祎的眼睛,只道:“书祎。”
…………
苏茉没有白白牺牲,她的死平息了众商的怒火,与朝廷协商取了个折中的稳妥地价格,实在贫苦的百姓就去各地府衙登记赊账,总算是能渡过此次灾荒。
灾荒过后,便又是战争,蜀国解决了灾荒,塔国解决了王庭内战,于是这两国战役,便又开始了。
这次的主战场变成了南疆,尾思越缇长驱直入,直接与元书祎在镇南营兵戎相见。
孙冉铭等人围着篝火,小声议论道:“咱们这几次的仗也没输啊,也不算伤亡惨重,阿柯怎么看起来那么压抑啊?”
许书言道:“他从皇城回来就变得压抑许多,也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
宋洋叹了口气:“阿柯这性子也不会跟咱们说,要不,梁大哥去问问吧,兴许阿柯会说呢。”
梁远一愣,转而苦笑道:“他若是不想跟人说,谁去问都没用,让他自己静静吧。”
元书祎根本没有时间去悲伤,如今面对塔国重兵的只有镇南营,她走的每一步都要斟酌计算。
说是秋后征兵,可到如今也没有新的兵力,如今镇南营的兵力不如其他三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借兵。
烛火照明着实费眼,元书祎闭了闭眼,脑海里计算着这几日兵马折损的情况,虽然有输有赢,但也维持了他攻不进来,我打不出去的平衡,可是……元书祎怎么算都觉得伤亡人数,有些过多了。
根据南疆的地势,她安排的多是伏击,既然是伏击怎么可能折损这么多人数……
难不成——
元书祎叹了口气,难不成镇南营没清干净?
不对……细作应该是出自她带的新兵里。
元书祎出了帐,此时夜深人静,徐子耀打了个哈欠,叫嚣道:“大晚上的让不让人睡觉了?”
元书祎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你有点太入戏了。”
徐子耀嘿嘿一笑:“哎呀公子,这不是伪装嘛,这不是为了撇清咱俩关系嘛……”
“说正事,”元书祎懒得跟他废话:“新兵营出了问题,我怀疑有细作,你注意点。”
徐子耀立刻严肃道:“是1
许书言点了点桌子,道:“我带兵在双耳丘伏击,下路和断桥谁来负责?”
下路宽阔适合直攻,但很考验带兵之人,断桥其实是个断崖,起了个好听的名字罢了。
单翎道:“我走下路。”
“那我守断桥好了。”梁远道。
元书祎只是听着,不能每次打仗都由元书祎来安排布控、布置阵型,她要训练每一个将领,甚至营长都要学会排兵布阵,不然她出了事,镇南营就成一盘散沙了。他们的计策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元书祎都会让他们按照自己的布控安排。
元书祎道:“那就安排下去吧,诸位,万事小心。”
几位将军出了主帐,褚南星鬼鬼祟祟地就进来了:“休息会儿吧,把这药喝了,今天蛊毒有没有发作?”
元书祎的身体已经开始出现蛊毒症状,随时都有可能复发,若不打仗还好,忍忍就过去了,可万一在战场上复发,那可就危险了。
“没有,这几日都没有。”元书祎一口气喝了药,褚南星剥了颗糖放进她嘴里。
这几日频繁交战,元书祎很少上场,一是要练兵,二便是养身体。她本想背着褚南星服用抑制蛊毒的蛊丸,以毒攻毒,但是身体就会又多一种毒素。
元书祎以为自己不会在意这些,她本来也没想活太久,可在要服用蛊丸的时候,她想到了秦砚辞,她承诺过要和他一起归隐的。
元书祎不想食言。
元书祎不上场还有一个好处,她可以暗中观察到底是哪路士兵出了问题,她可以带兵随时支援。
所以断桥出了事,她没有多加思考便带人前去支援。
当元书祎在断桥山腰遭遇伏击时,才恍然发觉,镇南营出现的细作,目标在她。
“梁将军呢?”
元书祎从包围圈里厮杀着,她没看到梁远,不知道有没有危险。
一个士兵道:“我们在断崖遭到了攻击,梁将军还在上边,他让我们下来报信的1
元书祎皱了皱眉:“我已经放了信号,援军很快便到,我掩护你们下去。”
那士兵道:“那大帅呢?”
元书祎咬牙挡下一道道攻击:“我上去找梁将军。”
梁远不能有事,他还那样年轻,那么温柔,他的妻子还等他回家……
元书祎不想他有事。
“梁大哥1元书祎提着孤江月,一个人上了断崖。
断崖上有数十的敌军,梁远握着断了的刀,身上、脸上都带着血,他站在包围圈里冲元书祎喊:“你怎么来了?”
元书祎利落地砍死两人,道:“找你啊,援兵快到了,我带你出去。”
梁远的眼眸似有大雾漫过,他喃喃道:“出不去了……我们都出不去。”
元书祎慢慢地往梁远那边靠近,忽然闻到一股奇香,她还没辨别出这香味是什么,只觉得心脏骤然一顿,眼前就是一黑。
元书祎被当胸一脚踹飞,她浑身无力,那股香诱发了她体内的蛊毒,她撑着孤江月站起身,眼前恢复一片清明。
元书祎站在断崖边与梁远对视,她没有察觉到梁远眼神的变换,猛地掷出孤江月,将要偷袭梁远的敌军一剑刺穿。
敌军见元书祎没了武器,竟扔下梁远,都向她攻了过去!
拼了!
那时的元书祎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怀疑,只有这一个念头,和他们拼了!
“梁大哥快走,我——”
左胸被一箭贯穿,强大的冲击力直接将元书祎带下了山崖,元书祎难以置信的睁着眼睛,右手向前伸,想要拉住什么,然而什么也没拉祝
也没有人会一跃而下来救她。
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梁大哥……为什么是你……”
射出那一箭的是梁远,元书祎怀疑了那么多人,却从来都没有怀疑,那个细作会是梁远。
她一直把梁远当哥哥的,他那么温柔,性格与元士清那样像,元书祎将所有的留恋与怀念都放在了梁远身上……
偏偏是梁远……
秋后的水那样冷,冰凉入骨,就像大雪纷飞的皇城。
大雪封山,冰封了过往,冻住了桂花,那些缱绻流年都留在了这年秋天。
阿穆尔拍了拍元书祎的脸,转头对浑克骨道:“哥,这小子不会死了吧?”
浑克骨看着河岸上紧闭双眼,一脸苍白的少年,皱了皱眉:“不能吧,他命大得很。别废话了,来人,将他带走。”
阿穆尔见阿柯被人扛走,兴奋地叉着腰:“哥,这事儿咱办得漂亮,你说我回去首领能不能奖励我牛肉干吃?”
浑克骨笑着敷衍:“能奖励你一头牛。”
“太棒了1阿穆尔蹦蹦跳跳:“逮着了这小子,看我不抽死他,让他得意1
浑克骨点了点阿穆尔的头:“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残忍?”
阿穆尔不服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个死阿柯可没少给咱们添麻烦,就算我不折磨他,首领也不会放过他1
浑克骨想到自家首领对阿柯的执念,就不忍的摇了摇头,阿穆尔说得没错,这个阿柯可有的受喽!
尾思越缇看着像破麻袋一样被扔在地上的少年,冷笑一声:“拖去刑房,把他弄醒,抽五十鞭再说。”
“是1
尾思越缇舒畅地勾了勾嘴角,棕色的眼眸浸满了毒液。
桌案上的卷轴被缓缓展开,那是一副画,画上少年戴着面具,身形与眼眸跟元书祎一摸一样。
“我们总算有机会促膝长谈了啊,阿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