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一章:猫(1 / 2)

湖岸特急列车(Lake Shore Liited)缓缓停靠在了月台,这辆列车在每天下午离开芝加哥,并在次日上午抵达纽约,所以眼下的月台黑影攒动,列车灯照亮着前路晦暗的铁轨,也照在了那些黑影们不大睡醒的脸颊上,每个人的脸上都朦胧着纽约凌晨的虚美。

列车门滑开了,甜美女声的语音播报在月台内响起,在连串的脚步声中,背着背包的路明非走上了火车站台,然后站定住了,他抬头左看看A出口的方向右看看B出口的灯光,表情介乎于“刘姥姥进大观园”或者“路明非进卡塞尔”之间。

人流在他两侧分流而过,他在原地站了很久,在人群之中他茫然地低头看着手中的一张照片,过后不知道是谁推了路明非的肩膀一下,向前一个踉跄的他下意识回头,却只看见了轨道列车顶上月明星稀的紫色天空。

火车站外的城市里摩天大楼早已点亮了灯火,有人影在发光的玻璃幕墙后隐约攒动,但距离太远的缘故听不见更多的声音,无端显得这些光火没有温度,反倒多了些冷清的感觉——或者说陌生的感觉。

路明非是曾听人说过的,当一个陌生的人来到陌生的城市的时候,他所仰视的每一栋摩天大厦都会以陌生的面孔俯视着他,整座城市都像是在居高临下地审视这个陌生人,冷漠地考虑是将他吞进去吃干抹净,还是憎恶地吐出去。

真是有够幸运自己只是临时的过客,而并非陌生的常驻来客,路明非想。

可过了一会儿他不得不停止自己继续发散的思维了,因为人流已经逆转着涌上列车了,如果再不决定是从A出口离开还是B出口离开,这些人群就会强迫着帮他进行第三个选择了。

在人潮涌动中,路明非艰难地向前挺进着,就像在黑色的河流中急流勇进,抓着照片的右手高举着,仿佛溺死前还未放弃希望的人。

从纽约中央火车站一直徒步到布鲁克林城区绝非是什么简单的事情,曼哈顿到布鲁克林分作上下两个城区,仿佛两个不同的世界,毕竟光只是“从曼哈顿到布鲁克林”就足够拍一部时长87分钟的犯罪电影,纽约的生活从来不缺这些激情澎湃的素材。

路明非不想成为素材之一,所以他选择了最稳妥的出行方法那就是坐地铁,从上城坐地铁到中国城然后去时代广场换乘,过曼哈顿桥到达下城区,为此他在贴心的纽约旅行攻略的指导下买了纽约七天地铁通票这能给家境本就不富裕的他省下一大笔钱。

纽约中央火车站的候车厅繁华得就像法国巴黎的歌剧院(事实上他们的楼梯的确是如此设计的),无数衣着鲜艳的人们穿行在巨大的空间内,彼此没有交流却让整个空间吵闹得像是沸腾的水壶、

背着背包的路明非低头走在人群中时不时回头看向身后拥挤的人群,那些陌生的语言交杂在一起总让他觉得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但每一次回头都是陌生的面孔,拿着手机匆匆低着头从他面前掠过,带起的风儿都有些冰冷的味道。

他从中央火车站候车厅出来后,天已经乍亮了,出了火车站外面就是繁华的曼哈顿42街,早上七八点的样子已经车水马龙了,路灯已经熄灭,大厦的玻璃幕墙上有云和鸟掠过。

19世纪末的美国大富豪曾经说过:到达纽约就要有进入殿堂的感觉。

但站在恢宏的中央火车站外的路明非只感觉自己纯粹就是贼摸着进入殿堂的小贼,满脑子只想着怎么搞点没过期的奶酪和金币的那种。他此时正站在街道上火车站口那仿希腊风的墨丘利雕像下面,左立海格立斯,右立密涅瓦,颇有种使命加身的感觉,但前提是得忽略他手里拿着的那个在火车站里买的打折汉堡。

都说每一个通过中央火车站来到纽约市的人们在走出火车站的瞬间,就会在两只美国鹰雕像的展望下闻到自由的空气,以及找到自己崭新的未来可拿着汉堡包的路明非只闻到了冷到骨子里的早晨冷空气,以及看见了陌生的城市以及陌生的街道,陌生又冷漠的人群从他面前陆陆续续走过,习以为常地无视了街角乞讨的美国特色流浪汉。

沿着街道走了两步到了街口,看着流浪汉面前写着‘I tried’的纸壳子,路明非只能把手里的汉堡递给了他,得到了一句‘thank you sir,have a nice day’。

他忍不住用自己蹩脚的英语问为什么对方不找个工作?流浪汉看着年轻的男孩什么都没说,只是摇了摇头啃着汉堡包看向那些依旧陌生的大楼,吃完汉堡包流浪汉就睡过去了,即使火车站的艺术钟表上时间正好指到早晨八点。

路明非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挠了挠头,只能离开了,毕竟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Would you d to show the way to subway?”

“Would you d”

路明非在街头拿着地图一遍又一遍问着过路的行人,之前说过的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当然不是指的在纽约街头迷路,但对于一个昨天上午才决定好进行一次纽约行,所有计划和攻略都是在火车上临时做的家伙来讲,能坚持到下第一个地铁才迷路已经是奇迹了。

问路是一个技术活,在语言不通的地方问路更是一个技术活,总得提放着别人把你当投石问路、别有用心的小贼,这不,才问了几个人就有警车拉警笛向路明非示警了,两个看起来高热量食物吃多了的警察叔叔不怀好意地走了过来,右手好像隐隐有别枪的动作

在警察叔叔的热情帮助下,路明非走出了警察局,也成功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地铁站,即使他数次表明过自己不是非法移民,对方还是找来了移民局的人彻头彻尾地调查了一遍路明非,只因为这小子在路上东问西问的模样太过于让人担心他下一刻会不会拖着好心白人阔太太的LV就扭头跑路。

在路明非出示了卡塞尔学院的学生证后这群警察才打消了认为他图谋不轨的猜想,态度也友善了许多,并且亲切地提醒路明非该多练习一下英语了,不然审讯的时候边拍桌子瞪眼,一边还在“I clean”,这让路明非有苦说不出,总不能解释美国的学校里流行的语言是中文吧?

在警察的帮助下,路明非头一次坐着警车被送到了地铁站,并且被提醒下次问路的时候最多问三个人就行了,问多了是会被路人向地区片警举报的这时候路明非才反应过来自己进句子哪里是纽约治安好,这根本就是因为“民风淳朴”啊!

“谁让你从头到尾都写满了格格不入,就像你根本不属于这座城市一样?”有些发福的警官上下打量着路明非如此说道,“像你这样的人在曼哈顿都有够受的了,还要去布鲁克林?”

“有必须去的原因。”路明非结结巴巴地说,用眼神期望着这位警官那口纽约腔能慢一点,他听雅思听力都费劲儿更别说听本地人唠嗑了。

“有朋友在那边吗?而且你给我的这个地址咦,好像还是家孤儿院?你朋友是个孤儿?”

路明非心说有你这么问话的吗?你不如问你朋友是不是蝙蝠侠还来得比较委婉点,但对于穿制服的他也只能猛点头,“警官知道那地儿怎么去吗?”

“下地铁后坐就近的一站公交车到终点站,那地方就在城东区,路上遇见喜欢捣乱的黑人别管他们,有事情就威胁他们要报警,一般他们都会知趣地离开。”

路明非一阵感谢,警察叔叔把他丢在了地铁站外扯了下警笛就离开了,留不少路过的人对着警车上下来的路明非指指点点,让这男孩绷不住面子一扭头就钻地铁站里去了。

路明非在地铁上睡着了。

路明非醒了,但也坐过站了,于是他准备重新坐回去。

终于穿越了上下城区,地铁到站,下车,过闸口,一气呵成,除了地铁上几个rap唱得稀烂的黑人小哥骚扰了一路耳朵之外,路明非没遇见任何可能威胁到他小命的事情。

他按照发福警官的指路,出了地铁站就坐上了公交车,投了硬币后找了个后排靠窗的位置,看着玻璃窗上不知道被谁用黑色马克笔画上的一个哭泣的小人发呆,窗外布鲁克林街区充满历史感的建筑排排掠过,不知道为什么路明非反倒是在这种拥挤和大城市感缺失的街景里寻到了一丝熟悉感。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到了终点站,布鲁克林的东郊区,下城区最偏远的地方,超过十层的建筑几乎看不见,临靠皇后区,算是下城区布鲁克林里的穷人区,在这边遍地都是有些年老失修的建筑,墙壁上全是五彩斑斓的涂鸦以及污言秽语,时不时还能看见几个带着红色口罩的黑人小伙子手抄着口袋出没在巷口里不知道又是在忙活着多少万上下的大生意。

路明非没敢往巷子里乱钻,尽量走大路,一路走到了靠海的一处边陲之地,这里大概算是贫民区中的郊区了。他按着地图上的地址一直走,最后停在了一处施工地前,放下地图后看着那些挖掘机以及铲车有些懵逼。

“嘿!嘿!那个小子!”

路明非才站一会儿,就有人冲他吆喝,一个带着施工帽的红脖子冲他叫喊着挥手跑来,不由分说地就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扯开了。

路明非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就指着他刚才站的地方上面,一条沉重的钢筋正被吊车吊过去。一旦出了什么工程事故后果不堪设想。

“没事别在这边瞎晃悠你一个学生来这里干什么?”红脖子大叔上下打量了一眼路明非认出了他是个学生。

“这里发生了什么?”路明非看向施工地,那里有着一座老式教堂般的建筑正在被拆除,到处都堆着工业材料和泥沙。

“拆迁你在找什么地方吗?”红脖子大叔看出了路明非似有所求的模样耐心地多问了一句,“不管你在找什么,这里都已经没有了,有也倒闭了,我们收到消息即日起对这里进行拆除。”

“这里应该是一家孤儿院啊,慈善机构也能倒闭吗?”路明非有些懵。

“慈善机构为什么不能倒闭?官方的机构都可以因为资金问题关门大吉,你以为我老婆是怎么失业的?”红脖子大叔气不打一处来瞅了路明非一眼,“何况这里的孤儿院听说本来就不是官方的设施,是私人设立的总有赚昧心钱的有钱人希望以此来给自己积阴德,一边制造孤儿一边慈善孤儿还认为自己死了一定能上天堂!大概现在那群阔佬资金链断掉了,火烧屁股了就干脆地跑路了,孤儿院坚持了一两个月开不下去了自然就倒闭了呗你是来找里面的什么人的吗?”

“没事现在不用了”路明非摸出了裤兜里的照片,看了一眼说道,为数不多的线索现在也断掉了一条,“大叔你知道这个地址吗?”

红脖子大叔接过路明非递过来的照片看了一眼后面留的地址,“这不就在高架轻轨附近吗,离这里不远,几百米就走到了,傻子都能找到。”

“谢了。”路明非道谢,正想走却忽然顿了一下把照片和一张10美元重新塞到了红脖子大叔的手里,“如果有机会麻烦把这张照片送给孤儿院的人,谢谢。”说罢后他就提了一下背后的背包离开了。

路明非前脚离开,后脚就有一个嬷嬷打扮的老人走到了红脖子大叔的身边手里捏着十字架,“我好像听见这边有什么动静?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