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七立即解释道“之前不与你说,是觉得不是大事,你看拿着这么久,我一点事儿都没有!”
九亥脸上看不出喜怒,将卷轴放回去,淡淡道“走吧。”
庄七一怔“这就走,不再看看?”
九亥沉默的下了楼,毫不理会,庄七只当九亥在气他欺瞒,也顾不得满楼的书简,跟着九亥一路出了千月阁。
二人一路沉默的回到山海苑,九亥前脚进门,后脚就把庄七关在了门外。
庄七瞧着紧闭的大门,发起了数声长叹。
他思来想去,决定去找厉红缨,看看这个臭流氓有什么办法,灵识一扫之下,脸色古怪起来。
荷花池旁,厉红缨眼里透着魅惑,手握玉足,蹲身舀着池水。
“我自己来。”沈观初耳根红到脖子,她糯糯地小声说了一句,很自然的被厉红缨无视掉。
厉红缨有意无意地洒着丁点池水,笑容愈发地像个狐狸,“琴仙因我绊进泥里,我自该亲手洗净。”
沈观初脸色更红,她坐在石头上,厉红缨衣领敞的开阔,现坐在石头下,小麦色的肌肤看得一清二楚,她连忙别过头,过了许久,低声道“你是剑宗门人,我是白沙书院,我们”
“倒是我唐突了。”
足上的手蓦地松开,沈观初连忙穿上了鞋袜,用余光看过去,就见厉红缨眼里的情绪极其复杂。
沈观初心里又是一阵空落落的,她匆匆行了一礼,转身便驾着法器离开。
随着灵识收回,庄七在原地啧啧只叹,就在这时,门口多出了一个身影。
“峰主。”赵胤在小院门口,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进来。
庄七招了招手,示意他去院子里的小亭,随即自己也跟了过去。
“我”
庄七看着赵胤欲言而止的模样,问“是不是和华庭有关。”
赵胤抿了抿唇,最终还是选择了坦白。“我无意间撞见,他与一名书院弟子交谈,其间聊着‘两仪山河笔’当时我离的较远,只听得到一句七日后,但我想这便足够了。”
“白沙书院的镇院法宝?”庄七沉吟一声,“他要这个做什么。你有被他发现?”
“没有。”赵胤笃定道“今日我本想去寻吴不言请教棋意,未想人不在,在回来路上才撞见。他修为不高,我离的远,绝对不可能听见。”
赵胤行了一礼,涩然道“华庭做出这等事,实属大逆不道。但是赵胤还是恳请峰主,能替我求求情,赵胤愿代他受过。”
庄七叹了口气“你倒是真心,就不知他待你是不是真心。”
赵胤没有说话,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庄七摇了摇头,又去找书侍要了盆热水,回了院,大声拍着门。“媳妇!开门!有正事!快开门!”
房门一下打开,庄七眼疾手快地溜进屋子,将热水摆在椅子下。
九亥瞧着一盆子热水,皱眉道“你做什么。”
庄七又把他按在椅子上,不由分说的脱了他的鞋袜。
“你干嘛!”九亥将脚抽回去“发什么疯!”
“洗脚啊!”庄七又将他脚抓回去“刚我看厉红缨给沈观初洗脚,沈观初挺开心的呀。”
庄七说完又拿手挫着光溜的脚丫子,补了句“厉红缨一看就不会洗,我老帮厨子洗过,洗的干净。你等着,待会我再给你按按。”
九亥额间青筋暴跳如雷,一股气在心中乱窜,直接一脚将他推开。“走,走开!”
庄七茫然无措地看着他,怎么同样一招,用在九亥身上就不好使了。
九亥见他这幅样子,一股火又熄了下去,深吸了两口气,有些无奈道。“刚赵胤找你何事。”
庄七见他没生气,赶忙又蹲下将鞋袜给他穿上。“地上凉,穿了鞋再说。”
九亥叹了口气,心里的火也熄了,认真听起赵胤的事,随后皱眉道“两仪山河笔,每划皆玄阵,是布阵奇宝。难道三途教的人想再做招魂阵?”
庄七搬了板凳坐他旁边。“也并非不可能。而且那名弟子,想必就是内应,这几天得叫厉红缨盯紧他。”
话刚说完,他就见九亥眸底布满担忧。
庄七犹豫了一下,握住他的手,问“你刚才心情不好,是在担心我?”
九亥沉声说“依姬无恨所说,讨世剑可能会反噬其主,这是其一。封魔石的事,若被人发现,你会很危险。”
除了三途教,谁也不希望无妄渊大门再度打开。
“不会。”庄七安慰道“此事只有你知,姬无恨知,不会再有第三人。”
九亥眸间担忧未散,他独自想了许久,有数个猜测,但每一样都需要证实。
眼见气氛变得沉重,庄七转了话题,说“解决了华庭之事,我们先去趟边境,帮傅文展那小子送封家书,我也想看看边境的情况。”
九亥漫不经心地应着,心里想着又是另外一件事。
守渊人对外的信息已是少之又少,庄七自然不知无妄渊的魔气有多可怕,即便是魔修都不会靠近半步。即使如此,那封魔石为何能从无妄渊大门里拿出。
次日,九亥从药谷出来,又独自去了趟千月楼。
再度踏入千月楼。九亥依旧上了三层,却绕向了另一边。昨日他和庄七,都是冲着符箓而去,找的也都是与符箓相关的书简。然而这个方向一开始就错了。
他该查守渊人。
无妄渊一直是个神秘的存在,在无数的传闻中,有那么几条是曾有高手想去无妄渊一探究竟,然而无一例外的,他们都疯了。
他们甚至没有进去深处,只是刚踏入两三步,再出来时便成了疯子。
只有守渊人能进入无妄渊,拿出封魔石。
守渊人有五百年的历史,关于他们的信息不难找,不过一时半刻,九亥捧着一卷书简,神色凝重。
“守渊人历经两代,五百年前,魔尊劫万生被封无妄渊后,第一代守渊人横空而出,将残留在幽州的魔军尽数斩之,又以自身封魔之力,将魔军骸骨封印,使之无法复生。”
“三百年后,第一代守渊人遭人重创,遂坐化而去,其子成为第二代守渊人,但出乎意料,第二代守渊人并未寻仇,在幽州深处寻了隐秘之地,避世而居。直到一百年前,无妄渊魔气异动,有人道是第二代守渊人的报复。”
九亥看着两段话,神色愈发凝重,两件事有诸多疑点,却无人去查。
第一代守渊人死的蹊跷,第二代守渊人不去寻仇更加蹊跷,而他又是什么时候拿出封魔石的。
九亥不禁想到庄七说的话,心里又是一惊。
姬家人耗费一族性命炼出的讨世剑,为什么独独要交给剑圣,当时剑圣并非掌门,虽有名气,但也不至于能毫无条件的交付一方神剑。
一个大胆的猜测冒了出来。
九亥眸光惊疑不定,目不转睛盯着书简上的两段话。
过了片刻,他将书简放了回去,缓缓抬起手,在灵力的催动下,背后脊骨陡然绽出微微金光,一串符箓从衣袖迅速攀爬而出,跳跃在指尖之中。
金色的光晕照的人眩晕,而下的指尖,不知何时,竟开始微微发颤。
庄七也没闲着,先去找厉红缨叮嘱他看好华庭,又去峰顶的花园,寻到了白沙洞主。
“两仪山河笔?”白沙洞主须眉微抖,转瞬恢复沉静。“此物封在珍棋阁中,又下了层层禁制,但凡有人闯入,便会长钟响起,如同翁中鳖。”
庄七沉声道“对方既敢打它的主意,肯定准备万全,想那内应地位不低,或者有办法躲过禁制,还望洞主仔细调查。”
“这是自然。”白沙洞主和蔼道“幸得小友将消息告知与我。”
“应该的。”
庄七眼底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沉声问道“洞主既查过李监院,敢问一声,可还有其他线索?”一句说完,又立刻接道,“这话我本不该问,但素闻白沙洞主心怀苍生,当年您为了保护燕洲百姓,与佑安真人,各自付出了半身修为凝了传送大阵,护送十万百姓,而今青州边境遭受此难,您不会放任不管。”
白沙洞主抚着长须的手顿住,凹陷的眼窝里,露出一丝缅怀,复又变得沧桑。
“半身修为,保住十万百姓的性命,值得啊。”
白沙洞主盘坐在滑石,凝着静谧的莲池,微微一叹,“在边境竖立结界,原是抵御外敌,没想道啊最后成了困死边境百姓的围墙。”
庄七注视着枯槁一样的背影,默然一叹。即便误解再多,在这一点上,他仍是敬重,半身修为,无异于放弃飞升成圣的机会,而白沙洞主一百年来,修为也停滞在半步地仙,如今和佑安一样,也到了垂死之际。
白沙洞主闭目许久,最后缓缓说道“小友要查青盟,便去找不言吧。”
庄七微微一怔“吴不言?”
提及这名曾经的爱徒,白沙洞主笑得无奈又深沉。“青州边境的乱象,正是不言告诉老朽。”
庄七一下便知当日殿中异常,原来师徒感情破裂,是因此事。但有想到青会一事,皱眉道“但我看他和李监院走得很近。”
白沙洞主笑容更是无奈。“数年前,他借着与我不合,投身立监院门下。但我是他师父,他的性子,我最清楚,这孩子,傲气的很,不会与李监院同流合污。”
庄七闻言百感交集。
这世上各有各的无奈,乡野农夫如此,修者圣人亦如此。
白沙洞主回了神,沉沉叹笑“说起来,小友来到青州,也兴许是天意。青州乱象,我等皆身处其中,而你,却恰恰是一枚意外到来的石子,能够打乱这一滩浑水。”
庄七没有反驳,只是默默行了一礼,便告辞离去。
就在人影消失在莲池后的长廊,白发苍苍的老者,幽幽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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