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时节,积雪覆盖了九岳山,头顶滚滚阴云盖住了天色,也给所有人心底蒙上一层阴影。
正阳殿。
宋故和傅文展扎着白带,安静的垂在下首,他们师父自死也没交代后事,将不动峰的一切选择权,都交给了渺尘真人。
渺尘居于上首,目光从容地看着他们,终于做出了决定。“我将不动峰主之位传于傅文展,你可有异?”
这个决定显然打破了常规。
宋故踏前一步,立即反对道“掌门不可,傅文展继承剑坠,他理应是不动峰峰主!”
傅文展立即说“我无异议,宋故师兄处理事务本就很好,各位师兄师弟也爱戴。我入不动峰才几年时间,本就不该受峰主之位。”
“师弟!这是规矩!”宋故还要劝阻,又被打断。
傅文展沉声道“师兄,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要为不动峰着想!如今事情继而连三,海沙阁又横空出世,剑宗弟子心浮气躁,甚有些弟子自请离宗,我们不能再出乱子。你当峰主,镇慰弟子再好不过!”
宋故被一席话堵的哑口无言,只得看向上首。
渺尘手浮出一柄古朴长剑,剑身上方隐隐刻着“定乾”二字。他轻轻扬手,这柄古剑就飞向了傅文展。
“这柄剑,是不动峰镇峰神剑,如今授于你,其间意思你当明白。”
傅文展单膝跪地,双手接过飘下来的长剑,沉声道“掌门未取我剑穗,又授此剑,我定会好好守护剑宗。”
“你错了。”渺尘垂眸注视着下首,唇角勾起,“你是护剑者,该守护的,只有一个人。”
一语话了,下首二人皆是浑身一震。
马车孤零零地行驶在黄土道上,彼时已靠近古悲城,道上已空无一人。
两个人样貌早已变回,这一路上他们受到的盘问不少,但随着马车越过燕州长城,驶上古悲城的路,修士几乎看不见。
自传来剑宗的消息后,两人许久没有说话。
车内缄默,只剩颠簸的晃荡声。
最终还是庄七选择了开口,冲九亥轻声道“剑宗如今虽不安稳,但宋故作了峰主,好歹能起到作用。”
渺尘一举打破规例,一来能让弟子瞧见希望,不是只有剑主才会做峰主,普通弟子一样能做峰主。二来宋故也会对傅文展和宗门更上心,如此下来,至少不动峰是稳住了。
九亥松开紧抿的唇,低叹了口气,“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师兄。”
“这不怪你,要怪就怪幕后的人。”庄七握住他的手,沉声道“你要相信你师父,剑宗有他,就不会乱。”
九亥眸光微微闪动,这句话听着安心,又无比心疼。
庄七恨着师父,但从不会因为恨否定一切,自始至终,他都在照着师父给的路走。剑宗现在的处境,庄七兴许比他更难受。
马车颠得愈加厉害,九亥心里更加难受,一时百感交集。
庄七忽然伸手将人拉过来,禁锢在怀里。他弯了弯眼角“你要心疼,就亲一下。”
软凳换成结实的大腿总归舒服些,九亥抵住凑过来的唇,眸光转向被狂风吹起的车帘,换了话题。
“快到了。”
幽州的天,永远沉暗。
阴云滚滚之下,一座孤城屹立在荒原上,旷风中隐隐夹着一丝血腥味。
古悲城作为九州十二大名城之一,却是以杀戮闻名。
自燕洲之乱后,一大半魔修迁至更偏远的阴洲,而剩下的那批魔修,则是一批独特的存在。他们不喜盟会派别,也不受命任何人,只喜自由,好战争夺。
而古悲城,则聚集了幽州大半活气,不受任何人管辖,越来越多的魔修留在其中,每日烧杀抢掠,战斗不休。
马夫驾着车潜进了侧方荒林,又丢给他们两件黑袍和鬼面具“城门口正在打,二位换了装,最好从侧面潜进去。”
庄七套上衣物后就下了马车,他站在荒木后眺望远处。以他的感官,能清晰地看见,城门口是一批海沙阁的弟子和一群戴着狐狸面具的魔修缠斗。
马夫沉声道“这几日,大多修士已被这的魔道缠的无可奈何,仅剩几名海沙阁的弟子,仍旧游走在附近寻找二位踪影。”
九亥跟着下了马车,捏着手中面具,皱眉道“这里的魔修都带面具?”
“不是。”马夫解释道“古悲城虽乱,却有股势力一直盘桓于此,占据城的一半,叫长悦坊。坊主好面具,所以城里也兴起了面具。但只有狐面之人,是真正的长悦坊门徒。”
庄七脸色古怪“长悦坊,这里的魔修取名,都这么正经吗。”
马夫摇了摇头“这便不知,近些年他们势大,不悦楼在此的暗桩被尽数拔起。就连夫人出现在古悲城的消息,也是从别处得知。”
庄七看着远方,眯了眯眼,问“长悦坊据点在哪。”
马夫脸色也变得古怪“就在城正中,二位到了便知。”
庄七挑了挑眉“这么有意思。”
能将据点堂而皇之的建在城正中,恐怕不止势大这么简单。
九亥望向庄七,已猜到对方想法。与其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找,不如借势寻人。
马夫轻咳两声,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最后嘱咐道“二位若寻到夫人,就用传音密令,老朽告辞。”
事情交代清楚,马夫不再逗留,架着马车往回路行驶。
此时天色已暗,两人戴上鬼面具,速度极快的行至一处城墙下,趁着夜色一跃而上。
瞬间,灯火遮了满目。
昏黄的天色下,长街灯火通明,嘈杂一片。有人斗法,有人喝酒,还有小贩淡定地摆着摊,偶尔蹿出几只妖兽撞坏摊位,引得骂声一片。
九亥眼中露出一丝诧异“倒没那么血腥。”
庄七指了指正中间最高的楼阁“我们去那。”
九亥正要说话,双脚就蓦地凌空。
庄七将人抱着,足尖一点,便跃下了城墙,在高阁瓦楼中来回穿梭,直奔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