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无尘关上院门,随即便对角落处的杂物堆道“出来吧,此处无人。”
兔阴还躲在草垛后犹豫,然而就在下一刻,一股吸力翩然而至,人就被气劲拽了出去。
兔阴吃痛地喊了一声,抬头就见一道探究的眼神。
对方面容十分年轻,如同一位少年,若非刚才在人群听到对话,实不相信这人已活了这般岁数。
道无尘打量着趴在地上的人,穿着白象观的道袍,五官年轻陌生,气质看得也不像血枪宗之人。而身上气息更没有外露,若非自己常年遭遇暗杀,练就一身敏锐的感官,也发现不了身后暗自跟着一个人。
他看了半晌,道“你不是此地之人。”
见对方没有敌意,兔阴半坐起来,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他“送信的,你看了遍知。”
道无尘接过书信,在打开的一瞬间,便愣了一下,待看完信中内容后,手中的纸便化为粉末。
他拍了拍道袍上的灰尘,对已站起来的兔□□“等我片刻,这就随你见他。”
兔阴一怔“就现在?”
道无尘推着轮椅点头“过了今日,恐怕就无机会。”
他今日才接到方川宁,观主等人不会立刻下手,但过两天,他们定会想尽办法杀死方川宁,然后以此事正大光明捉拿自己。
道无尘将轮椅推进屋子,看了一眼仍旧闭着眼的方川宁,不由摇头,自顾自道“装与不装,此刻有无意义?”
一语道尽,道无尘退离房间,双手做决便在此立下一道封印。
而在其间,方川宁倏忽睁眼,看着门板片刻,无声惨笑。
距离海沙阁百里之外,荒芜的湖泊已结了冰,正折着月光。
手中海螺光芒渐暗,庄七将它握紧,对身边九亥道“他们正在路上,刚才传音,兔阴与我说了一件事,方川宁在道无尘手中。”
一语道完,庄七便将白象观之事,照着兔阴的传音,说了一遍。
九亥静静听完,断言道“此事绝非偶然,怕是道无尘有意为之。”
若道无尘生性淡泊,又怎会说出承担照顾阁主之责,便会被瑶祖青睐这样的话,而又恰巧被观主的徒弟听到。
“利用人心这一点上,倒与某个人如出一辙。”庄七笑着取笑一句,心里已念起了某个老狐狸。
当想起渺尘的一刹那,庄七神情突然一滞。
不仅是他,就连九亥也突然联想道什么,同样愣住。
在黑夜中,两人相顾无言。
道无尘是骁河所荐,所做之为,也定是骁河授意。但以枪仙骁河光明磊落的性子,定不会想到控制方川宁的法子。
今日会面之时,骁河曾说一直和渺尘有联系,又道两人自有谋划。
而这件事,指不定就是渺尘的意思。
许久,终是庄七开了口,半开玩笑地道了句“指不定这老狐狸和我想的计划一模一样。”
将方川宁握在手中,以他之名,将海沙阁修行心法公诸于世,供各路宗门观摩,以此不过多日,就能发现海沙阁心法招式与瑶岛相同之处。
人心总会受到暗示影响,一旦给出小小的由头,就会生出无尽遐想猜忌。
届时再拿出传音阵和调令,瑶祖便是众矢之的。
九亥在黑暗里凝视,庄七的身形无端地与师父重合。
“在想什么。”平静的询问传来,九亥回了神,便见庄七红瞳里闪着幽光,藏着道不清的情绪。
九亥对视半晌,繁杂思绪终化作一声轻叹,“我只希望你能好受一点。”
庄七闻言一怔,忽然就笑了“还以为你铁得训斥几句,突然这么温柔,我还有点遭不住。”
九亥挪开目光,望向远处。
绵绵无尽的高墙,将辽阔土地一分为二,一边光明,一边黑暗。
“从前你最厌心计,归来峰的那些年,你即便看穿了太玄等人的想法,也绝不与之周旋。而现在,你正在做最厌恶的事情。”
九亥一语道破,庄七同样望向远方的古墙,唇角仍勾着笑,一副痞相。“能怎么办呢,说起来,正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这心情真挺微妙。”
九亥叹了口气,“难道别无他法?”
“老叹气对身体不好。”
庄七突然道了句,感受到身边目光横了过来,才满意地笑了笑,悠悠道“我也想过,拿着剑,冲进营地,遇人就打,等都服气了,再把真相说出来,不管他们听不听,拍拍屁股走人。”
“可这样做没有意义,除非他们能彻底看清,要么每一次,他们都能为自己找到理由、借口。”
说到此处,庄七啧一声,“毕竟,认同了我,就等于否定他们自己。没人会和自己过不去。”
九亥没有反驳,甚至完全认同这一点,但也因此,心情更加沉重复杂。
看着庄七越陷越深,自己除了跟着往下坠,更想做一个拉他上岸的人。
忽地,一句话打断了九亥思绪。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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