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墨国康平十年,太上皇墨奕寒时年五十二岁,见墨翼远政务处理的极好便放心地彻底撒手,自己则开始四处云游。
曦阳初升,春风送暖。万寿山山脚下依旧是一群身着安陀会的僧人在插秧,只是少了个唱歌的胖和尚。
墨奕寒信步而上,走过他两年前破解百迷千影阵后,他蓦地一顿,耳朵微动,前方有窸窸窣窣的响声。他随声而动,再立于地之时,手上已经拎着正在不断挣扎的红狐狸。
她说,她下山前最深的惦念也不过是,山上那只屡次从她手下逃走的红狐狸。就这么个玩意,还值当成为她最深的惦念?还屡次从她手里逃走?
他颇为嫌弃地松了手,然后掏出手帕将手仔细地擦了又擦。
大概跟玉矶老人学艺期间,她真的是光顾着调皮捣蛋去了。他摇头轻笑。
待步至松树下石桌旁,墨奕寒衣袖一拂,石桌石凳登时光洁如洗过一般。
他在西边的那只凳子坐下,睿智而又布满沧桑的眼睛望向远处的松涛林海,他有一瞬的愣怔,这就是她每日所见之景?
回答他的只有簌簌风声。
大概也只有这灵气十足的万寿山才能养出她那跳脱的性子来吧。墨奕寒轻笑出声。
笑声引来两只松鼠,它们蹦跳至墨奕寒跟前,歪着脑袋打量起墨奕寒。
他转头看向它们,和蔼一笑,“你们是她的儿时玩伴么?”随即懊恼地捏眉,“我真是老糊涂了,四五十年过去了,她的儿时玩伴怎么会还在。”
有一只松鼠向墨奕寒伸了伸它的小爪子,墨奕寒好奇一看,居然是三颗松子。
“这是给我的?”墨奕寒不确定的问。
小松鼠把它那毛茸茸的爪子又往前伸了伸。
墨奕寒会心一笑,伸出他那已爬上黑色斑纹的手至它爪子下方。谁知那松鼠却将爪子收回,拿出一颗松子后再伸出去,犹豫了会儿又收回爪子,再拿出一颗松子,之后一脸肉疼地伸出爪子将那仅剩一颗的松子给到墨奕寒手上。
墨奕寒见状,大笑,“你这个小东西,瞧你这一脸肉疼的样子,有趣有趣1
末了,他恶趣味地当着松鼠的面将松子剥了吃掉,还故意地吃出很大的声响。
小松鼠一脸错愕地看着墨奕寒。
“你们可一点都不像她,小气吧啦的。”墨奕寒不甚满意的睨了它一眼,随即嘴角上扬,“若是她,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三颗松子都给我的。
你能想象,她一个打都打不过我的人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守护我。
你能想象,她一听说我中毒,便马不停蹄地从磬息城赶往雍州给我送解药,甚至还跑到扬州亲自给我找回场子。
你能想象,即使被我骂是惹祸精,她听说我中了毒,依旧拼了命帮我寻求药引。据说,她还差点藏身崖底。
可就她这么一个满心为我的傻丫头最后却死在我的手里……”
一阵山风拂过,墨奕寒只觉脸微凉,手在脸上轻轻一摸,却摸到满手的眼泪。
“这山风委实大了点,都吹迷了我的眼。”
“吱吱。”
墨奕寒闻声望去,却见小松鼠又给他一颗小松子。他摸了把松鼠的脑袋,“我不是想吃你的松子,我只是想她了。三十年了,整整三十年没再见她了……”
墨奕寒沉默地陷入寂静中久久不动。
直到黄昏的夕阳撒至他身上,他突然似乎被什么烫到一般,立即回神。掏出多年前从肖倩蓉那昧下来的经文,熟练地诵念起来。
春去冬来、风吹雨打,他依旧坐在那岿然不动,嘴巴不停。
慢慢地他的四周升起万丈金光。
“阿弥陀佛,施主一冥界少主怎潜心习起我佛门经文,这一诵便是三十年?”老态龙钟的止水行至墨奕寒跟前双手合十道。
这时墨奕寒才变换了下维持了三十年的姿势,愣愣地看向来人——胡子白花花的老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