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宁收好香囊,又取来了自己的铜镜。</p>
她替秦亦举着铜镜,看他握着薄利的小刀对镜剃须。他手法娴熟,左手使刀倒也极为利落,刀片贴着皮肤轻轻一刮,胡茬便落了下去。</p>
姬宁第一次见男人剃须,很是新奇,伸出手指在他下巴上摸了一下,柔嫩的指腹轻轻蹭过秦亦的胡茬,秦亦抬眸看了她一眼,没理会她的小动作。</p>
姬宁的视线从他短硬的胡须游移到他两道剑眉上,没忍住也摸了一下。</p>
她动作小心,像是在碰某种新奇的玩意儿,有些惊奇地想:怎么会有人连眉毛都长得这么好看啊。</p>
秦亦眼窝深眉骨高,剑眉生得浓烈锋利,极具侵略性。所谓面由心生,他天生便不是个善茬。</p>
可此刻姬宁像玩个有趣的物件一般将他抚来摸去,他却没什么反应,气也不吭一声,由着姬宁乱摸。</p>
她手里的镜子都歪了,秦亦也没出声提醒一句,仿佛被她摸顺了毛。</p>
秦亦剃完须,姬宁拧干帕子,替他擦了擦脸。他这两日昏迷时,身体时冷时热,一时身体冻如冰块,取来被子替他盖上,转眼又冒了一身热汗。</p>
姬宁用手背贴上秦亦的额头,替他探了探体温,心有余悸道,“你昏睡时,御医看过你的伤口,言你所中之毒源自胡厥,发作凶猛,十分难解,但细细观察后,却发现你竟自己扛了下来,很是惊奇。”</p>
秦亦听得这话,忽然明白了他醒来时候那一屋子的御医是怎么回事,看来是把他当个疑难杂症在研究。</p>
姬宁唤来侍女收拾了一下,等人都离开后,又继续道,“我命人送去一封书信询问叶大人,他回信给我,说你身体远超常人,不惧普通阴毒。他并未细说原因,只言世间少有能置你于死地的毒物。”</p>
她蹙眉看着他,“可我问过御医,他们说这种情况多是用毒过多所致,以至身体产生了对毒药的耐性,这是真的吗?”</p>
秦亦“嗯”了声,言简意赅道,“以前训练时尝过几回毒。”</p>
他说几回,可当时御医却告诉姬宁,若非一个人经年累月地用毒,必然达不到这般惊人的耐毒功效。</p>
姬宁不信秦亦的说辞,还想说什么,可秦亦却迅速岔开了话题。</p>
他四下看了一圈,“敢问属下先前穿的衣服呢?”</p>
“送去洗了,”姬宁将床边柜子上的小木盒递给他,“衣服里的东西都收进这盒子里了。”</p>
秦亦接过盒子,将手搭上白玉锁扣,打开前,突然神色古怪地看了姬宁一眼,“属下的钱袋也在吗?”</p>
姬宁还没从替他难过的情绪里走出来,此刻见他这般眼神,一时百感交集,红着脸瞪了他一眼,“你这是什么话,我并未拿你的钱袋!”</p>
秦亦这才收回视线。</p>
盒子里没多少东西,一串通宝,一个钱袋,再者便只剩叶停牧送给他的玉坠。</p>
他衣服鞋子里还藏着两把小刀,姬宁替他和他的佩剑一起收在了别处。</p>
秦亦取出钱袋,仔仔细细看了两圈,像是觉得姬宁会趁机将他的宝贝钱袋与假货调个包。</p>
姬宁没理会他,她盯着他盒子里的玉坠,小心拿了出来,问他,“这狐狸坠子你是从哪里得来的。”</p>
秦亦有些惊讶姬宁能看出这是一只狐狸,他将那陈旧的钱袋串在里衣腰带上,问道,“公主喜欢?”</p>
姬宁摇了摇头,“我小的时候也有一只,只是后来找不到了。”</p>
她说罢,顿了一瞬,用方才秦亦瞧她的眼神看了回去。</p>
秦亦:“……?”</p>
姬宁试探着道,“你是不是从哪捡……”</p>
她话没说完,秦亦突然抬手捂住喉咙,剧烈地咳嗽起来,连气息都仿佛要咳断。</p>
姬宁察觉不对,面色一变,立马朝外大吼道,“来人!请御医!!!”</p>
她怕帐外无人等候,准备去外面叫人。</p>
可她才站起来,手臂就被秦亦攥住了。</p>
他咳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头发披落,额筋暴起,全身肌肉紧绷,分明已经使不出多少力气,却拉着姬宁不让她离开。</p>
手臂上伤口裂开,鲜血溢出,姬宁连忙替他捂住。</p>
她心急如焚,又往外唤了两声,听见帐外有人应声,才放下心来陪着他。</p>
秦亦咳得声嘶力竭,姬宁除了替他捂着伤,连碰他一下都不敢。</p>
她撩起他的头发,见他唇边有血溢出。</p>
姬宁双目湿润地瞧着他,声线发颤,“怎会突然这样?”</p>
秦亦没能回答他,他眉心紧皱,猛然吐出一大口污血来。</p>
暗红的血迹溅在床被上,星星点点的血痕散开,仿佛在这床铺上,生出了一朵骇人的血花。</p>
三日之期。</p>
姬宁想起那胡厥女人的话来。</p>
她突然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意思,那人以三日为期,并非诅咒秦亦熬不过三日。</p>
而是在第三日,才是此毒发作最为厉害之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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