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佬诧异的看着刚刚还如狸前之鼠一样的学生,此时的眼神与之前判若两人,稍一迟疑不料孙陌竟然一巴掌打开了他伸出的手,而后的一幕差点要了博佬那时日不多的老命。
公子孙陌,背对窗户,膝盖微曲朝后纵身一跃,双臂支撑窗框再次发力,竟然翻出窗外。
半空中,他看到博佬探出窗外的半个身子正在离自己远去,而博佬脸上竟然露出一丝惊恐的神色,同时耳中传来同窗们的惊叫。
“小白跳下去了1
“公子跳楼了1
“博佬把公子推下去了1
正在孩子们起哄乱喊的时候,那下坠的感觉戛然而止。
一股坚实又温柔的力量止住了孙陌下坠的感觉,那力量速度很快,当他反应过来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已在他耳边响起。
“好小子,身小胆大,不愧是我儿子。”
“父王1孙陌喜极而泣,他果然算准了,黑虎牙旗在,自己的父王便在,而父王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受到任何伤害的。
王兄孙阡也骑马来到父亲身边,父王将孙陌抱到他兄长的马上,便转身望向博文阁上抱拳行礼道,“犬子顽劣,博佬受惊了。”
孙陌想再看一眼刚才博佬脸上惊恐的表情,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博佬脸上出现愤怒以外的神情,可当他仰头去看时,窗边早已没了人影,只是听到了一声感叹,“朽木不可雕也。”
而后博文阁中再次传来了朗朗书声,一如往常。
“朱雀,腾蛇。”
“在。”两名校尉听见王的召唤应声出列。
“护送公子回府。”
“诺。”
一听父王要派人送自己一人回王府,好不容易才获得自由的孙陌自是不肯放过这个能与兄长共乘的机会乖乖回去,他连忙抱紧王兄的腰,用近乎撒娇的语气抱怨道,“父王偏心,每次都只带王兄去,却从不与我同行,今日若送我回府,我便再偷跑出来,让你们谁都找不到。”
冀北王孙屹闻言先是一愣,而后放声大笑,似乎很是欣慰,他身边十二校尉也跟着一同笑了起来。
他走到平时文弱的小儿子跟前,用大手粗野地摩挲孙陌的头发,表情认真地说,“那你要答应我,以后可不许再从三楼往下跳。”
孙陌肯定的点了点头。
“还有,回去后不要告诉你母妃,我可不想在晚上面对一个愤怒的王妃。”话音一落,众校尉又是一阵大笑。
孙陌还没明白众人为何发笑,父王便跨上了自己的战马虎雷豹纵马而去。
刚才还在嘻嘻哈哈的十二校尉一见主公上马,立刻变得严谨有序,他们四骑一列,以方型阵把那面黑虎牙旗包在中间,并与领军的父王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微妙距离一同前进,而孙陌自己则和王兄共乘一马跟在队伍最后压尾。
“兄长……”首次随父王外出的孙陌难掩兴奋,他拉扯孙阡斗篷问,“我们这是要去哪?是去打胡屠人吗?”
“不。”孙阡回答道。
孙阡与孙陌相差四岁,虽然是一娘所生,可性格却截然不同。孙阡平日沉默寡言,且行事作风一丝不苟,不论是学文习武,他都会让自己做到最好,他不会抱怨,也不会发脾气,只会一遍一遍地不断练习,甚至这么多年孙陌都没见过这位兄长哭过。
而他自己,活泼好动,且对任何事物都充满了好奇,他渴望自由,又因特殊的身份和羸弱的身体受限颇多。
小时候孙陌甚至觉得这个兄长不是母亲生的,直到这个想法被母亲否定。
也因此,兄弟两人之间虽说关系不差,可相互的交流并不算多,但今天是个例外。
“那我们是去打流寇土匪吗?”兴奋的孙陌又问,但得到了同样的回答。
“不。”
“该不会是有妖兽作乱吧?”
“……”这次孙阡报以沉默。
孙陌想王兄肯定和自己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原来他也只是跟在父王身边而已。
可就在这时,沉默的兄长开口了,“一会你一定要保持镇定,即便看到了任何可怕的场面也千万不能露出恐惧……如果你还想之后与父王同行的话……”
这是近半年来兄长对他说的最长的一段话,孙陌惊讶之余不由得感到有些紧张,他吞了口口水开始幻想他接下来要见识到的何等可怖的场面。
但他也感受到了来自兄长沉默而质朴的兄弟之情。
一行人马穿城而过,所过之处百姓跪拜,军卒行礼,这是孙陌第一次受到如此礼遇,他恨不得多生几双眼睛看尽街道两侧一闪而逝的景色,和生活在同一座城市中人们的脸。
可马匹急奔,很快脑子中记忆的画面就变得模糊不清,最终成为一个个残破的碎片。
就在这不断记忆又忘却的同时,这队人马已通过了城西的虎翼门,离开了冀北城,进入了孙陌自打出生便未曾踏入过的土地。
马匹在城外三里的一处庄院停下,孙陌刚被王兄抱下小马,他就闻到了一股之前从没闻过的恶臭气味,这气味让他一时无法接受,感觉自己的胃里正在翻江倒海,一种难以抗拒的力量正在催促着,要他把昨天的晚饭都吐出来。
他看着兄长沉默地跟在父亲身后进入了宅院,这时他想起了兄长对自己的忠告,这才强忍恶心挺起腰,昂起头。
绝不能在父王面前蒙羞!孙陌下定决心不会因任何事情表现出畏惧,他最后看了一眼庄院门前挂的牌匾,便也跟随众人进入了那散发着死亡味道的大门。
门上挂的牌匾刻着三个字——安乐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