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汗布武点兵,定下了三日后与华朝北伐军决战。
决战的日期是保密的,只限于默啜帐下的万夫长以上高级将领知道,从古至今,军事行动的具体实施时间,目的等等,是万万泄露不得的,这关系着一场战争的胜败。没有哪个将领会当着全军将士的面,大声的告诉他们,我们将在某某时间对某某地方发动突袭或决战,请大家交口相传云云……这种将领绝对是个二百五,就算他不是,在战场上,他也只是个送死的炮灰角色。
当默啜与一众高级将领在王帐内挥舞着拳头,充满战意的肆意嚎叫之时,谁也没注意到,王帐之后的帷幕不易察觉的轻轻抖动了一下,一双美绝而清冷的眸子一闪而逝。
这双眸子属于一个女人,能在默啜的王帐内出现的女人,除了严杨氏,再无旁人。
谁也不会在意她,区区一个女人,而且是可汗最为倾慕的女人,就算她听到了什么,又有什么打紧?此战若胜,默啜可汗将成为这片陆地上唯一的主人,可汗的荣耀,也是他女人的荣耀。谁会怀疑一个困在突厥大营的女人会对他们的军事行动产生不利的举动?
战争胜负的天平,偶尔在细节遗漏间,悄悄倾斜于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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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将领们皆已散去,默啜因为临战前的兴奋,喝了个酩酊大醉。
他不能不醉,战争是大人物玩的游戏,更确切的说,它是一场大人物之间的豪赌,胜或败,只有这两种结果。很明显,默啜觉得自己占了优势。
他有天下最强大最剽悍的骑兵,他有为数众多的突厥子民的拥护,更重要的是,他看穿了华朝人的致命弱点。
弱点就在华朝大营的布置上。
背水而扎营,是为兵家大忌,北伐军十余万人背靠榆河扎下大营,这十余万人的一只脚等于迈进了鬼门关,他们的主帅方铮毕竟只是个弱冠小儿,靠溜须拍马获得南人皇帝的重用,丝毫不懂军事,这样的主帅,配做他草原骄子默啜的敌人吗?醉意酣然中,默啜的嘴角露出了轻蔑的笑容,他有信心一战便能击溃方铮。
勍敌之人隘而不列,天赞我也。阻而鼓之,不亦可乎?
至于他的老对头默棘连,他已经从雄鹰变成了一只四处偷食的老鼠,更不足虑。打败了华朝的北伐军,随时都可以空出手来收拾这个老家伙。
酒醉的疲倦渐渐涌上心头,默啜带着满足的笑容沉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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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笼罩的草原,显得格外阴沉,连月光都变得黯淡。
默啜王帐的东侧,数千名突厥战士列队巡弋,严密而警惕的注意着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
这里是突厥人集中囤积战马所食草料和饮水的地方,数万匹马在不作战时,便交由专门的牧马人喂养。养马并非任由马儿在草原上啃噬青草那么简单,成年的战马照顾尤需细心,必须由牧马人动手割下青草,然后在阳光下铺晒,再用铡刀将晒干的草切成碎末状,以方便马儿咀嚼消化,而且马儿的饮水也要格外注意,虽然此时默啜将大营设在榆河边,可时至夏季,榆河水浑浊,牧马人只能将水装在特制的蓄水池里,经由沉淀杂质之后,才能给马儿饮用。
由于战马是突厥人作战最主要的依赖工具,所以圈养战马和囤积草料饮水之处向来戒备森严,不容丝毫有失。
夜色下,一袭白衣白裙,头戴玉冠的女子款款走向马厩。
“什么人?站住1
听到动静,巡弋的士兵如临大敌,纷纷抽出随身的弯刀,指着人影大喝。
“我……”女子有些慌乱,楞了一会儿,这才努力保持着淡漠的模样,冷冷道:“你们连我都不认识了吗?”
众士兵闻言怔了一下,借着微弱的火把亮光看去,然后众人神情一凛,纷纷左手抚胸行礼道:“见过严妃。”
严杨氏拢在袖中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手心沁出一层湿湿的汗水。
“不用客气,可汗已睡下,我四处走走,代可汗巡查一下大营……”
“严妃,可汗有令,不准您离开王帐范围百步之外,此处已离王帐太远,还请严妃回帐,否则可汗怪罪下来,我们担当不起。”一名百夫长模样的突厥人上前施礼道。
严杨氏面容浮上几分怒色:“你们口口声声叫我严妃,可实际却拿我当作囚犯,你们好大胆1
百夫长面色一紧,急忙躬身道:“您是可汗最宠爱的女人,我们怎敢冒犯,实在是可汗下过令,我们不敢不遵从可汗的命令。”
严杨氏俏脸不由闪过几分紧张之色,娇躯不易察觉的抖了一下,随即咬了咬牙,故意扮出一副蛮横不讲理的模样,大声叱道:“我偏不回去!我偏要在这里走走看看,怎么?你敢把我杀了吗?”
百夫长脸色顿时一苦,谁敢杀您啊,整个大营谁不知道你是可汗最宠爱的女人,杀了你我们还活不活了?
两相僵持许久,百夫长终于叹了口气,无奈道:“严妃,此处只是个囤积草料的地方,没有什么好看的,您为何执意要在这里看呢……”
严杨氏冷冷道:“我就是要代可汗巡查一番,看你们巡夜有没有偷懒,看你们这个草料场有没有混进敌人的奸细,你如此百般阻挠,莫非心里有鬼?”
百夫长眼皮跳了跳,急忙道:“严妃这话可说重了……好吧,您请进去看看吧,只求您看完赶紧回帐,您若出了差错,我们可都担当不起……”
严杨氏哼了哼,然后扬起头,傲然走进了铺满了干草的草料场,装模作样的四处看了看,路过蓄水池时,她忽然顿住身形,将手探进水池,感受那水中冰冷柔软的凉意,俏脸不由露出舒服的表情,看得紧跟在她身后的百夫长和众突厥战士不由一呆,不愧是可汗中意的女子,一颦一笑皆是万种风情,实在太美了……
水池很大,像个小小的湖泊一般,毕竟这个池子要供数万战马饮用,小了根本不起作用。
趁着众人呆楞的瞬间,一大包物事从严杨氏袖中滑落手中,并顺着手落入蓄水池里,那样物事呈粉末状,入水即化,漆黑的夜色掩护下,根本没人察觉。
严杨氏不觉轻轻舒了口气,那位素未谋面的女婿请她帮的忙,总算办成了。
站直了身子,她又在草料场内四处晃了一圈,然后冷冷道:“哼,算了,我懒得再看了,这就回帐去,与华朝人的大战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们巡夜可要警醒些,小心华朝人偷袭。”
百夫长如蒙大赦,急忙道:“是,严妃,夜色太黑,我派人送您回帐……”